这个消息真劲爆,莉莉虎躯一震,也不急着回公寓了,一叠声催促女伴快带自己去。
其实吧,在后山的日子里,她几乎没怎么想起这些男生们,对同伴的思念还不如对食堂的思念来的多。
倒是有次半夜梦醒,恍恍惚惚间,好像看到迹部坐在旁边,低垂着头思索,神态温柔。
那个样子经常出现在他帮她复盘比赛时。和平常动不动就傲娇嘴硬、阴阳怪气不同,他的态度总是很认真、很严肃,像对待自己的比赛一样,是绝对值得信赖的靠谱伙伴。
她会回忆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为什么打这样的球路,是不是不该这么打,下次应该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等等,而他会以听为主,凝视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等她自己把这局反思完,他会帮她再梳理一遍。
“直到这时才发现我的好吗?以后记得给本大爷结算辅导费。”
因此从梦里转醒时,莉莉忽然觉得有点难受,呆坐片刻,毫无困意,只能爬起来练练对墙打。别的不说,山崖下到处都是那群人打飞的网球,她偷偷摸摸捡了好多。
那是她独居期间,难得陷入某种回忆的时刻。
因此猛听到迹部的名字,那时的情绪又卷上来了,她突然感受到强烈的渴求,自己迫切地想再次见到他。
两人行色匆匆地往球场方向赶过去,路上仁王还不忘给她展示别在衣服上的金色胸针,美滋滋问:“好不好看?我和浅尾都是四号。”
她十分捧场:“厉害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排序吗?有什么用处?”
“听说会根据排序,选拔我们进JTA人才库,获得国际赛事青少年组的参赛资格。毕竟要参加这个‘杯’那个‘碗’的,得先通过JTA注册认证才行。而进人才库是最快最容易的通过方式咯。”
“不过你得切记一点——”
“什么?”听众马上凝神细听。
“洗衣服之前,记得把它摘下来。上次我就给忘了!这东西有棱有角,又大又沉,卡在洗衣机排水泵里,差点把我房间淹了。”
原来是垃圾玩笑话。莉莉擦汗,忍不住翻白眼:“你怎么回事,去四天宝寺进修过啊。”
插科打诨间,球场近在眼前,气氛似乎有些沉闷。围观人数不算少,有男有女,即使分散着坐,也把四周的座位占的差不多了。
在场这些人里,就她没穿那身红白队服,像滴墨水似的,立刻就被注意到了。“我靠!”首先认出她的是切原,他一下子跳起来,气势汹汹又神情委屈,活像被遗弃的大型犬,“你还知道回来啊?!”
先是她离开,后面又是真田离开,就莫名给了切原一种“好好的家,怎么说散就散了”的荒谬和错乱感。
所以再次看到莉莉,他好激动啊,嗖地窜了过来,差点撞到她,她只好出手把他推远,笑道:“我手机和行李都在这里,不回来还能去哪,你别撞到我包!”
她声音清脆,传了出去,瞬间,那个正走下场的身影凝固了,以极快的速度转过头,向上看过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也刚巧低下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他直直望着她,旁若无人,唇边忽然扬起微弱的弧度。
原本以为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两人对视时,说什么好像都不重要了,眼神表达了一切。
“包里装的什么?”他问着最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就要比赛了,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问问又不耽误。”见她笑,他也微笑了。
切原在旁边听的迷惑,皱起眉来。以前,立海大众人总私下蛐蛐她和迹部关系甚好,怎么依他看,两人久不见面后,各自态度这么冷淡,哪里算得上关系好啊?
如果柳还在场,一定会为他科普什么是情绪过载下的语言降级,但可惜他家知识最丰富的军师还在山崖上呢。
“不说就不说,本大爷等下自己看不就好了?”他还在凝视着她,连他对手那温和的笑容都差点绷不住,无奈摊手:“迹部同学,你是不是该下场了?我还在等你哎。”
“抱歉,来了。”
悠悠闲闲地拿着球拍,入江奏多的心里却有一丝恼火。
他以为就那俩,怎么又多了一个?迹部景吾那目光黏糊的,让他略有不爽,又有点好奇。好吧,说句不恰当的,就算面前摆的是他不爱吃的东西,这么多人都有兴趣,他高低也得尝尝咸淡。
更何况——他把目光转到莉莉那边:他也不讨厌她呀。
“特意过来看未婚夫比赛的么?”他笑吟吟朝她眨眼。
啪地一下,正在往地上拍打、以挑选比赛用球的迹部一下子把球打飞了,那颗无辜的小球瞬间弹跳着朝裁判弹跳过去,把裁判吓得抱头鼠窜:“喂,国中生,控制一下!”
“抱歉。”他神情尴尬。什么时候迹部少爷这么失态过,竟然还出现打到裁判这样不华丽的局面?
“他是你谁?”明明听的清楚,又有点不相信。于是迹部面色阴沉,重复问道。
“我未婚夫,不过我和他不咋熟。”她实话实说。
入江果断入戏,虽然还在朝她扬着调皮的眼神,但声音透着淡淡的忧伤,幽幽道:“我好伤心呀……”
莉莉面无表情:突然觉得这俩表演型人格对上,还挺合适的。
“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现在更是非赢不可了。”迹部显然有些被激怒了。他有些烦躁,眉头紧锁。
“是么?”入江并不把他的反应当回事,笑容轻飘飘的。
“只不过想赢不是因为谁。”他看了莉莉一眼,脸色却已经变为平静,怒意被迅速收拢,笑的肆意而傲慢,“想赢,是因为讨厌你的做派,真以为耍点小手段,本大爷就会上你的当,被立刻激怒吗?少看不起迹部景吾了。”
比赛当前,专注力必须完全投入,所有疑问必须让位。他不会因对方是她的未婚夫而变得热血上头,现在他只是比赛的对手,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一切结束,再算账不迟。
见他调整的如此快,入江轻微挑眉。
此人心眼颇多,可是高中生公认的白切黑。他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也深谙心理战术。刚刚对着她说出的那句话,特意向他点明他们的关系,是在公开宣示什么,还是在故意向他施压?
只是迹部的表现让他略微惊奇了些,从被扰乱心神到完成调整,有点太快了吧,精神够坚韧。赛前,他听说过他的事迹,知道对方被称为帝王。现在,他确实清晰感受到帝王绝对的气势和理智。
网球只是网球。如果迹部因为她的缘故而愤怒、跳脚、失控,入江是会不爽,但一定会因此而看轻他。
“那我们就好好比赛吧,迹部同学。”入江笑眯眯说。尚未交手,他就让他觉得不同,让他觉得值得作为自己的对手。
只是没想到,这场比赛打的惊心动魄,围观众人纷纷陷入沉默,最终不知是谁吐出一句“惨烈”。
莉莉面色凝重,抱着包坐在第一排,强迫自己看下去。
她发现自己错估了入江奏多,此人语气温和,面上带笑,长的又漂亮精致,没想到真实人格却是这样的吗。
演技逼真,又故意控分,直到最后给予对方最猛烈的心理打击。这到底是什么微笑屠夫?
非常残忍、冷峻。但残忍的刀似乎不仅仅是挥向对方,也毫不犹豫挥向自己,这才是最令她感到畏惧的地方。极端、冒险、追求刺激,将自己置身在摇摇欲坠的失分边缘才会反击,就是他最擅长的风格吗?他让迹部陷入绝境,也同时让自己陷入绝境,就像在用这种方式,才能深刻感受比赛似的。
“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他碰上……”有人在她背后喃喃自语,心生恐惧。
微表情和小动作控制的很好,像团迷雾,让人很难看穿。当拨开那层模模糊糊的逼真演技,底下却是颗比谁都狠绝的心。
这场比赛,心生恐惧的一方将迎来彻底的失败。所以迹部才会露出那种表情,打的那样拼命,是必须赌上全部、压上所有的狠意。而那刻,他的气势和决心,确实将入江深深震动了,在一场共同面临绝境的游戏里,入江没想到反而是自己先被逼出了软弱。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在宣布弃权、比赛无效的声音中,他低垂下眼睛,微微苦笑。
莉莉早就在比赛结束的瞬间就跑了过去,谁都没想到她速度这么快。
她冲在最前面,却又不敢看迹部的伤口,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把他扶起来。还是其他人一起赶过来,七手八脚,把迹部平放在长椅上:“只是轻微伤啦,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都快把我看哭了!”“太拼了,中间真的吓人,我的心脏一度骤停。”
迹部满脸疲倦,显然已经累到极点,却对着队友们笑了笑,以示安慰。转头见她担忧,便故意扯开话题,重复刚见面的对话:“包里装的什么?”
她瞪了他一眼,哭笑不得,嫌弃他竟然还在开玩笑,把西红柿拿出来:“给你看,使劲看。”
红色果实捧在她手上,像捧了一颗沉默的、红通通的心。
“嗯,好看。”他轻声说,却不知道在形容什么。
看着那边的互动,明明挺正常,但入江觉得有点棘手。他直觉觉得,她对迹部的态度,隐约与其他人不同。
“还好吗,迹部同学?”他走过去问。下了赛场,他又是那个友好、温和的入江奏多了。
他很欣赏他。极强悍的心理素质,极异常的进化速度,极完美的身体机能,真是个优秀的新生力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有些惺惺相惜,又有些复杂。以刚刚的那场比赛为契机,他们共同完成了对过往的超越。
瞟了一眼莉莉,入江不由心想:如果迹部不是这样的人物,那该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