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牧朝生笑着看向慈贺的手腕。
“……表?”
慈贺大方撸起袖子,坦然露出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一耸肩,“当然是假的。没办法,忘带手机了。”
两人剪子包袱锤分了房间,很快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1号房内。
得知马戏团闹鬼后的张白英精神无比紧绷。
若是在过去只有她一人倒是还好,只是如今……
她垂眸,看向床上的兰叶。
兰叶脸颊通红,腰间缠着绷带,依旧陷入着昏迷,毫无清醒地迹象。
也不知这副本中究竟是什么季节,夜晚的风凉得刺骨。
吹打着老旧松动的窗棂,吱嘎作响,又或是风吹过狭窄的缝隙,尖锐如哨。
屋内唯一的光亮是来自一盏壁挂的烛灯。
灯芯昏暗苍凉的火光随着风一晃一晃,时不时传来轻微的爆破声。
“叩、叩、叩”。
忽然,门响了。
刚回到屋里的慈贺听到敲门声,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眯了眯眼睛,脚下却未有一分迟疑,径直走向门边,大咧咧将门打开来。
见到门外来人,慈贺疑惑地一挑眉。
“牧朝生?”
牧朝生站在清浅的月色下,一身黑衣,左胸的金丝线绣龙隐约折射出暗光。
裹挟一身月亮,看上去有点冷。
牧朝生细细打量着眼前已经换好绿丝绸睡衣的慈贺。
他一袭干净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乖巧得就像一只洋娃娃。
前提是……
忽略此时满屋浓重的血腥气的话。
“东西拿到了?”
牧朝生的声音很轻,但慈贺动物般的直觉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严肃的危险。
他完全是下意识点了头。
“拿到了。”
一个小时前。
听到对面8号房间传来牧朝生关门落锁的声音后,慈贺将长发利落一挽,轻手轻脚摸出了房间。
他的目的地大约是很明确,脚下的步子又轻又快。
夜半三更,薄雾腾升,月色朦胧。
窗外,一阵规整的、踏着草地的脚步声穿过雾,隐约传来。
“……秋千荡,风儿吹,旋转木马轻轻绕。
“红鼻子,亮晶晶,气球飞,兔子跑。
“天亮前,笑声停,歌声耳边飘。
“嘻嘻……笑声停,耳边飘……”
童谣与一行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交互打着鼓点,飘渺中夹杂着阴森的笑声。
由远及近。
慈贺脚下一顿,眯了眼睛看向窗外。
可就当他侧过头,一张惨白溃烂的脸毫无征兆地同他贴脸相碰。
是的,只有一张脸。
没有身躯,也没有黑雾,就是一张脸皮。
这脸像是生生从头骨上剥下来的,宛如一摊烂泥,皱巴巴,仿佛随时都要流淌着滴下来。
它幽幽停泊在慈贺的左肩,正咧着嘴笑。
慈贺:“……”
想都没想,他直接提起拳头,蓄满力一拳砸了上去。
“啊~”
伴随着一声细声细气又婉转曲折的惊呼,“啪嗒”一声,鬼脸被“嗖”地拍到地上,软嗒嗒地摊成了一滩脸饼。
“咦呃。”
慈贺的表情难看,揍了鬼脸的那只手将收不收,嫌弃似地伸出去老远,“好恶心。”
鬼脸:“……”
Sorry,我听得懂。
鬼脸在地上趴了一会儿,随后像是咕噜噜沸腾的沼泽,粘腻腻地蠕动起来。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
慈贺深知不听反派多言的真理。
电光火石迅速思索过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拉开窗户,毫不留情抬腿就是一记飞踢。
“啊——”
鬼脸猝不及防地再次起飞,被踢得空中一个转体,旋转着飞出了窗,“咻”得不见了。
“……红鼻子,亮晶——啊!”
规律又森然的童谣戛然而止,随即一声愤怒的惊呼,“谁高空抛物!”
“……”
慈贺敢说,在这一生漫长的打工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无语过。
他咬了咬牙,腰杆倍儿直地灰溜溜地躲到窗户下的墙根底下。
窗外一行人的脚步变得嘈杂起来。
“……咦?脸哥?”
“还真是脸哥!”
“脸哥你咋出来了?快快快回‘大厦’啊,在外面待久了可不行……”
……
遥远又小声的叙旧声悠然传来。
期间夹杂着鬼脸小白菜地里黄似的悠扬的哭声。
慈贺贴着墙根脚下移动飞快,一边不忘鬼鬼祟祟朝窗外探头。
隔着薄薄的雾气,隐约能看到十几个挑着扁担的……嗯,大概不是人。
高矮胖瘦各异,高的活像是擎天柱在世,矮的又像是小矮人成精,胖的像小山,瘦的像竹竿。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头。
但没了头还不是最不体面的。
更多的是开膛破肚体无完肤的丑鬼,拖着肠子拽着肉,却还不忘敬业地挑扁担。
敬业至此,真可谓是天地共泣。
雾气氤氲,任凭慈贺把两只眼睛瞪得目眦尽裂,也愣是没能看出他们挑着的扁担里头装的是什么。
猫着腰,不知匍匐前进了多久,窗外的号子声终于渐行渐远。
慈贺这才揉着自己的老腰,哆哆嗦嗦地直起了身。
他四下张望,灵巧地一扭,闪身钻进今晚逃命时的密道,一路大步流星路过了蚊香小丑,总算在一道门前站定。
——医疗室。
这石门不起眼得要命,同石壁几乎混为一体。汉字英文一概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绿色十字。
慈贺做好了开门之后有鬼突脸的准备,可事实上,医疗室里并没有鬼,只有一股灰尘和霉菌混合的臭气。
他捂着鼻子走进去,往柜架上一摸,满手灰土。
“……”
恕他直言,这地方,就算找到了消炎药,一针下去大概也是非死即伤。药品只是过期大概都是上帝开恩。
“……来都来了。”
慈贺嘟囔着,一边皱着眉,翘着指头,着手翻翻找找起来。
“张白英当时……说的都有什么来着?”
他闭上眼睛竭力回忆,“抗生素,有什么什么,其他什么什么的,也都能用。”
完了。
记不起来了。
“……有什么拿什么吧。反正她说什么都能用。”慈贺对于自己这个想法的危险系数毫无概念。
他自我肯定式点头,随后不经意一抬头,“……嘶,这是兽用区。”
最终,慈贺以带回一大塑料袋不知名战利品为结局,踏上了归途。
可走着走着,他的步子忽然慢了下来,一双温润的棕黑色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
准确地说,是盯着窗外灌木丛旁的半截……兔耳朵?
慈贺只花了三秒时间思忖。
随后一把拉开了窗户,拎着一塑料袋瓶瓶罐罐,利落地单手翻窗而出。
脚还没落地。
“请玩家在一分钟内回到梦魇马戏团内部,若未能按时完成,将自动判定该名玩家游戏结束。”
一道电子女声瘟神似地传来。
“……”
Hello?我是工作人员,我是天罚者。Hello?
时间有限,来不及辱骂《Escape》,慈贺立即大步跑向了灌木丛。
灌木丛旁的土坑填得很匆忙,显然是埋土的人当时也正在“一分钟警告”下畏缩求生。
慈贺想都没想,把土坑里的兔子耳朵往外一拽——
嗯?
兔子玩偶?
看看手里灰扑扑的玩偶,慈贺略一怔忪。
“倒计时,十、九、八……”
来不及了。
没时间细细观察,把玩偶往胳膊底下一夹,慈贺拔腿就跑。
“……三、二。”
看着近在咫尺的窗户,慈贺心一横,脚下一个用力腾空跃起,如一只轻巧跃空的白猫,翻身一个空中旋转跃入矮窗。
可他忘了自己的怀里还有一兜易碎的玻璃罐儿。
他在空中猛然意识到,心道不好!
在空中紧急的一个翻身,他一面紧抱住怀中物,一面极限地更改了他肌肉记忆的双手着地卸力姿态。
“咚”,结结实实撞在地上的一声重响,在幽静的走廊中荡起沉闷的回音。
“恭喜玩家顺利回到马戏团,游戏继续。”
慈贺的汗顷刻间爬满额头。
惨白的月照在大理石地面,反射出冷硬耀眼的白光。
而慈贺的右脚,居然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接近直角的弯折态崴在了地上!
“哗啦——”
怀里各色的药品药剂散落一地。
慈贺消瘦的脊背如同海虾一般紧绷弯起,不受控地紧紧贴向身后的墙壁。
急促喘息声在安静的月下清晰可闻,他毫不迟疑地抬手,“咔”一声,生生将脱臼了的脚踝掰回了原处。
疼痛的呐喊无声地破碎在喉间。
慈贺的脸色骤然没了血色,他脖颈微微后仰,绷起两道青筋,隐约没入宽大的领口。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慈贺的瞳孔倏地一缩。
他将地上的瓶瓶罐罐迅速一揽,下一秒便由蹲坐态从平地猛然弹跳而起,如兽类一般低伏跃向一旁——
在他的身侧,一张嘀嗒着粘液的血盆大口,和一口成年人小臂长的獠牙堪堪同他擦身而过。
正是方才被踢飞了的鬼脸!
比起先前,这怪异的鬼脸不知膨大了多少倍,一张黏软的脸膨胀至不辩五官,只剩一张深渊巨口清晰可见。
“不知好歹的人类——”
它听起来已然怒火中烧,尖细的嗓音刺耳无比,“我要杀了你!”
慈贺的脚踝依旧疼痛,大开大合的动作牵扯着腰上铁勾爪的旧伤也隐隐作痛起来。
不敢冒险松开手上提着的药品和玩偶,慈贺无意酣战,一味闪身,连连退避。
可正所谓泥人也有三分脾性。
就在那一口獠牙第无数次试图撕碎慈贺,而慈贺第无数次同它闪身错过后。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火了。
这天杀的有眼不识泰山的鬼脸!
他的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
“我倒要看看今天究竟是谁在找死!”
慈贺振臂,一柄哑黑的权杖登即出现在了手上。
权杖现形,那鬼脸果然身形一顿。
可哪想,手握权杖的慈贺同样是愣住了。
……忘了。
在副本没有触发死亡逃生模式的时候,他这权杖和普通棍棒无甚区别。
情况紧急,天降神兵降错兵了。
可……降都降了。
若是直接收起来,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
慈贺熟稔地将手中的权杖转了一圈。
冷然一笑:“认得这是什么吗?”
鬼脸的大嘴一闭一合:“魔法棒?”
……嘚。
眼前这鬼压根不认识他这位伟大的911号天罚者。
慈贺摸摸鼻子,老老实实把魔法棒收起来了。
鬼脸:“……”
鬼脸:“嗯?”
为顺应“公平、公正、公开”的公司纪律,防止有些人心术不正,《Escape》的圣所和副本世界两部门完全割席,分而治之。
分配天罚者监管副本时需遵循“双盲”的规定,即“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以保证副本游戏的完全公平透明。
双盲双盲。
双盲双盲!
慈贺咬牙切齿,他决定回去就给主神大人写建议书,他如今觉得单盲也挺合适的!
气到了极点,他近乎是嗤笑一声,眼底陡然浮现出一道森然又邪性的光。
手腕一翻,一道庞大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