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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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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鱼:“别过来!”

蓝珀愣了一下,说:“是你别过来!看见我走远点,从今往后,我是我,你是你,我看见你就晦气!”

项廷那儿没声。

蓝珀不确定他还在不在拐角的后面,往前走一步,项廷就像小偷正在作案听到了主人回家。

笼罩着一层很不自然的沉默。蓝珀:“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捻神捻鬼的,怎么吓成这样?狗的样,乌龟胆,还当过兵呢。”

“……不方便。”

“哦,看样子你和小女友正忙着亲嘴呢,我太打扰了吧?”

项廷还是装死。

“嘴都亲麻了吧?”蓝珀把胳膊一抱表示就此结束,“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走了!”

“等一下!”

“一下是多久?”蓝珀回过头来,独自站在门廊上。

项廷也不知道取出一枚子弹要多久。他逃出鬼门关,只想见到蓝珀,只想赶紧到他面前,哪怕只是看一眼。完全忘记中了弹又正在被追杀。

可项廷这一瞬间又很荒诞天真,他幻想只要取出弹,血不流了,衣服一遮蓝珀就看不出来。

子弹打在大臂后侧,项廷自己看不见,把喷泉的水当镜子照,把钥匙圈上的军刀当镊子用,一点点地刮,叮的一下弹头落地声音被泉水咚咚掩盖。接着深入创道内一顿翻,肉里那些破碎金属粒太多,终于找到了和子弹大小基本一致的一块布片——正是中弹时衣服随子弹被扯下来的。

整片后脖颈和后脑壳都烫得吓人,项廷一心却只有与蓝珀双目对视,不顾一切地去拥他入怀,这会儿让项廷徒手去掰原子弹他都愿意。撕了衣服包扎止血,血还在一点点往外渗,他把头发上撮起来绞了绞,把脸上的水揩掉,满身仍是血汗的项廷,才绝望地意识到这副模样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他让蓝珀心碎过那么多次,不想再来一次。

蓝珀坐在长椅上,摆一张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脸,等得烦了,就继续挖他的坑道:“孩子都有啦。”

“你在说什么?”

“我说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蓝珀,”项廷忽然说。

蓝珀有预感地想叫他住嘴,行了,随便说句话你就发疯,小声点,别人都在看你我。但又很快任由自己像个盲人一样被项廷的话领走了。

“你听好了,这辈子我不会和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结婚生子,我会老老实实只对你一个人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不信就来挖了我的心。”

蓝珀的电话一直在响,他终于接起来的时候,那忙音就像是一串被扯断的珠子。

一园子里的百花乱放,挤在同一个枝头喧闹,吵得蓝珀无法平静。他栗然地一颤,压在膝上的手更紧了些,目光也僵僵地集中在自己的脚尖上。囫囵地翻出根烟来,却又怎么都找不到火。

然后他突然就有点恼怒,好像被人窥透了隐私,耳朵里满是怦怦的心跳声:“你少在这儿奇思妙想,这是对我的诽谤……你、你、你要这么说,那我还是走吧!后悔我还同情过你,现在听你说出这种话来,我才明白你就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回来再来收拾你,现在顾不上!”

“你别走!”项廷着急地大叫一声,急得他差点要拿头撞墙,“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奇思妙想才是你的特色吧,不要放弃这个特色。”

“我再说一句对不起你的话,再干一件对不起你的事,那我就是一头他妈的畜生。”

“就是说啊。智力不足跟猪一样,肥头大耳怪,项廷大鼻涕。”

“对不起……”

“干嘛总说对不起?”

蓝珀说不上来的怪感觉。项廷素来是一个很无赖,很无解的人,他只会越挫越勇,眼下好像一杯常温没气的可乐。

“我不尊重你。”

“好大的词啊。”蓝珀噗的一笑。

“我总害你伤心。”

“别自恋了,我这人也是情绪化,就算一个人待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那些日子他在悲伤什么,在思念什么呢?又是以什么样的面貌活在这个世界上?苗疆的圣女,藏地的佛母,仿佛有的人生来就是为毁灭,除了毁灭,没有别的办法,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起,他的世界就摔成了无数的碎片,余生便是一直在等待一种天罚。

项廷突然自己也没料到地,鼻子一酸:“都是我的错,你打打我,骂骂我吧!”

“狗东西,整天嘚了巴瑟,今天这么严肃,我都有点接不住话了。”惊悚的念头从蓝珀心口一闪而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消极?你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了?”

“没有!”

“那好端端道什么歉?”

又渴望去抱住他,又只想逃,项廷只能说:“我是说我那个你……”

“你哪个我?”蓝珀笑着说,“你是处男,我又不亏。”

“……”

“行了,快出来吧,饿不饿?都饿过劲了吧?我带你去吃饭。”蓝珀说,“人活着再大问题也能解决,就是不吃饭不行,用吃饭问题衡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大问题,吃饱了才能解决人生大事。谁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呢!吃完饭买几张刮刮乐刮着玩,姐夫给你兑奖,啊。唉,今天的招标会,那我也要说句对不起,我起初也是好心啊,只是没办好事。再说了,你找的都是些什么搭子,就你那几个烂蒜的朋友,还合伙,所以不是李鸿章战败而是清政府无能。”

项廷并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突然想和一个人坦诚相见,一点都不想再欺骗他,哪怕是心里最深层的秘密,都想告诉他。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把一腔的热诚,如炉火般倒灌过来,项廷被热得红了眼眶。

“我没在为招标的事……”

“那你为什么弃标?”蓝珀满腹疑惑。

“…因为我是窝囊废。”

蓝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伴随着微弱的咝咝声,道:“你这点失败算得了什么?我刚来美国的时候,很难做,英国资本市场的股票发行人是早已在伦敦证交所上市的成熟企业,一般只采用保险的配股方式。所以问高盛能接受传统的英国式两星期承销风险窗口期吗?只有我说,能。你们能把这一点落实在书面上吗?也只有我说,没问题。我和你一样,为了一举成名,为了一夜暴富,每一分钟都在走钢丝,可银行处境的变化是以秒计算的,睡醒放债的刷个牙就可能贷款,打烊之前还得好几次调拨头寸。我说今年一半的数字都压在我这了我也扛得动,担保就是担保,结果呢?那年,世界上最大的股票发售碰上了世界上最严重的股市下挫。”

“那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蓝珀一笔带过,“你得靠你自己从地狱里爬出来。有时候失败最能激励一个人踏上涅槃之道。懂了吗?你才十八岁,为什么不能从头再来?小男子汉。哦,忘了!小字要去掉。你是一个我从未想过会遇上的好男人。男人嘛,花过多少冤枉钱决定你有多少气度。”

“蓝珀,你等着!我要给你八辈子花不完的钱,让你做全宇宙最幸福的人!”

蓝珀笑了:“我还需要你给钱?”

“你挣是你挣的,我给是我给的!”

“项廷,那你知道自己真的很傻吗?你知道中国话怎么评论这种傻子吗?这叫往里傻不往外傻。巴巴儿的挤破了头钻进商场,商场不是说你埋头苦干就有收获的。除了努力,还要有脑子,要学会资本运作。在我身边跟着我学,你懂不懂?今天我教你,商场上第一条的规则。规则就叫你我又不是至血至亲,关键时候难道我要你来管我死活?”

“但我把你当……”项廷小声说了个尤其忤逆的词。

蓝珀竟没生气,笑道:“其实父母他不要你发财也不要你当官,只想要子女变成一只笨鸟,牵着你的手,不飞得太远,也不飞得太高。人生在世,应当马马虎虎,糊糊涂涂,我不要你腾达,我只要你健康,我只求你有福。”

“那老婆呢?”

“给人家当老婆的人是最没有志气的,总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有什么伟大的志图,你只要哄他高兴就行了。其实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事,你为什么要跟他说道理呢?”

轻柔到让人想流泪的声音,项廷的心就像泡在热水里。

蓝珀听到了墙角后,那怯懦的声音。

他急忙过去,可到跟前,竟也情怯,他把一只手抵在墙上,试图给项廷传递些安慰似的,嘴上却说:“受不了你这个小玩意儿了,脑子里都是开水,不是开水是泔水!你在水旁边呆着冻截肢了?再不出来,我等会给你饭盆里掺沙子,给你的被窝尿得呱呱湿!”

一贯飞扬浮躁的少年,却再不说话。

蓝珀想到小时候养的小鸡,小鸡一爱闭眼就不好弄了。

蓝珀说:“我知道你心里苦。”

项廷想说,没有你的万分之一苦。可是看到的蓝珀如同一大片浮冰,害怕稍稍一碰他又碎去,他变成不敢去渎的神。话到嘴边,忙说:“没有众生苦。”

好生滑稽的一句话。但在蓝珀听来,竟万状恐怖。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早就看破红尘,对浮世不抱任何希望了,才会不加思索说出这样空空如也的话!信以为佛的身边,没有烦恼,回首过去的色恋经历,吐露胸中莲花,大彻大悟的澄明之心,想来今后再也不会污浊。但一听到木鱼咚咚敲响时,他的头就会神经质地跟着微微摇起来,从此这个病根加上洁癖一直伴随他到今天。

好好的小孩怎么痴了?蓝珀大惊失色:“我不许你这么说!”

项廷躲更远了:“你真别过来!”

“好,好,我不过去。”蓝珀又何尝不怕项廷被一场失败捶碎了,他的自信降到了冰点,这时候越是追问他越是回避,应该给他自尊,给他空间。

伸出的手又收回了,慢慢往后退时,蓝珀想,过去自己功败垂成,是因为全球市场的暴跌确实是不能预测、无法控制和无法投保的事件,但麦当劳难道属于不可抗力吗?

蓝珀怒不可遏:“瓦克恩,我要让他破产!”

花海中有若隐若现的小木屋和秋千架,蓝珀退得远远的。直到进了一间手工磨制的栗木蛋形半墙里,表示他把自己关起来了,不会伤害你。看着像藤编笼,他在里面像一只珍珠鸟,说:“快出来吧,姐夫都变成蝈蝈了。”

饴糖色的春阳,把地面照得光暗斑驳,这里几乎就成为一个与大地相连的孤岛。蓝珀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时机是否合适,捋着袖子,仿佛待字的少女运针缝线似的。有几次他听到声音以为他来了,就用力把头甩向反方向。一想事就爱揪花的毛病总也改不掉。有一阵奇怪而强烈的遗弃感,但希望自己就只是因为累。这天他又没有等到那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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