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帝将手机往桌上一扔,焦头烂额:“够狗血吗。”
AI出于人道主义委婉地安慰他:“仍有继续泼的空间。”
想法设法避免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贺青帝揉着眉心按响按钮,半天没人应,才想起来刘可已经请假。
坐在外面的是塞壬,流言蜚语的另一主人公。
但她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在努力工作,天天对着电脑,拿后脑勺对着他,也没有一丝要为破除流言出份力的表示。
段汝年叫他风波平息之前没事少在公司闲逛,贺青帝也懒得跟他辩,想着干脆去B城赶紧把楠樟搞定吧。
他打给财务主管:“并购案修订稿发我邮箱,我亲自来改。”又打给Windy,“给我和塞壬订下周一上午去B城的车票。”
公司不是久待之地,尤其是对塞壬。
泽宇大楼一层层灭灯,唯有28楼还兢兢业业地亮着,偌大的落地窗徜徉在白梨色柔光包围中,贺青帝高大的身影化作一缕黑色长条,久久在窗边站着,没有坐下。
万籁俱寂,贺青帝打开常年放办公室的小行李箱,健身穿的衣服扔在里面,没有熨没有折。
他将文件资料塞进去,周末不打算来公司了,直接出差。
突然间,前台感应灯亮了,有人出电梯来,高跟鞋踩着地砖踢踏的声音很轻,很飘。
28楼只有一个人会穿高跟鞋,贺青帝想都没想,按了遥控开门,移动鼠标改了个数字后立马关电脑,抬高音量道:“塞壬,你怎么这么晚还没走——”
愉快微笑还没保持三秒钟,就见预料之外的人踩着小碎步走进门来。
“怎么是你,桑德拉。”
贺青帝蹙眉,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上来找我有事?”
桑德拉现在打扮风格跟塞壬有8分相似,年中会议以前还是直发,不知何时也烫了卷。
“我也在加班,出去透气的时候看到28楼亮着,就过来看看。”她扶着桌子挤出个笑容,“我想着,如果贺总你在的话……”她低下头,“刚好有点事要跟你说。”
贺青帝并没有被别人打乱计划的爱好,尤其这个人还是非本部门的下属。
他套上西服外套把门锁上,边拉行李箱边随口说:“那电梯里说吧。”
“等等,不行!”桑德拉慌张伸手挡在路中央,“就在这说吧,我怕被人听见。”
贺青帝及时收脚才没被她撞到,沉默拉开了距离,对她要说什么不是很感兴趣。
“你很喜欢挡别人路,建议改掉这个习惯。”
桑德拉这才把手往背后一收:“对不起贺总,我只是,就是太着急了。”她小心翼翼瞥一眼行李箱,“你要出差吗?”
“嗯。”贺青帝解开手表和袖口,“着急就快说事。”
桑德拉的头却越来越沉,手在小腹前面绞着,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贺青帝有点不耐烦:“快点吧,10点了,你是不是没开车,待会赶不上地铁。”
难道她想来蹭车?贺青帝想到这个可能性顿觉无语。
谁知桑德拉再抬起头,双颊已经流下泪水,她闭着眼睛说:“贺总,我想告诉你——我怀孕了!”
贺青帝:“……”
桑德拉如同上刑场的囚犯,甩下四个字就继续低头猛哭,也就错过了贺青帝俊朗眉目间闪过的厌烦。
光站着哭还不算,她拉开椅子趴在桌面上哭,哭得一嗝一嗝的。
贺青帝收回行李箱的拉杆,往她对面一坐,指尖敲桌子古井无波说道:“恭喜,怀孕是好事。”
他还将抽纸巾弹推到她面前。
“所以你找我究竟干什么?”
桑德拉擦拭掉眼泪,纸巾揉成一团,眼眶红红地含着难堪和期许望向贺青帝:“贺总,你不记得了,对不对?”
“不记得什么。”
“……一个月前在温泉酒店,我,你,你对我……”
贺青帝耐下心:“我我你你,好好说明白,我怎么你了。”
桑德拉双手捂住脸,哭腔无法压抑,跟嘴借来似的飞快吐出一大串。
“我本来想就这么忘记的,其实也差不多快忘记了,都是成年人,我不想让你觉得内疚,可我这个月大姨妈推迟了六天,今天下午买了试纸测出来才发现怀孕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来找你!”
贺青帝将手机放在桌面,瞄了眼自己办公室里的镜子反光,才回头跟桑德拉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孩子是我的?”
他倒是没什么嘲讽的意味,只是职位差级使然,又面不改色心不跳,跟问资金管理部这个月有多少亿还款资金要批的语气没有两样。
桑德拉不语,扭扭捏捏又抽出一张纸巾,垂着头独自拭泪。
“对不起。”贺青帝站起身来,“有妄想症就去精神科看,我没法给你治疗,请回吧。”
“贺总!”
桑德拉似早就想到他会断然否认,于是又用一大串话回应。
“我没有勒索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把孩子打掉?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很舍不得他,想到他无法收到父亲
的祝福就很难过。但是……我分得清孰轻孰重,只要你说一句,我就去把孩子打掉。”
软软的语调又委屈又坚强,贺青帝却一个字都懒得再听,推着箱子往前台走,顺道关了总控。
他站在黑暗中对桑德拉冷语:“赶紧走吧,你的胡言乱语我就当没听过,不行就请假吧,身体比工作重要。”
“贺总!”
啪,灯全灭了,唯有晕黄的感应灯在脚边哒哒亮起,贺青帝按了1和-2,桑德拉噔噔噔也跑过来,一巴掌罩在了按钮上面。
她不死心又继续哭诉道:“没关系,贺总,我们都承受不了这个孩子,我会去把他打掉的,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跟你说这件事,因为你是孩子的爸爸,你有权知道他的存在。”
叮,电梯很快就到了28楼,也是用的高管权限,桑德拉跟着贺青帝挤进电梯,明亮的轿厢内她闪烁的目光无所遁形,只能低着头抬眼看人,但仍孜孜不倦地想证明自己没说谎。
“我拍了照片。”
她打开手机给贺青帝看,贺青帝也就真的拿过来看,仔仔细细,放大缩小,的确是他,没有错。
贺青帝把手机还给了桑德拉,保持沉默,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皱着眉,冷眼静待她还有什么招数。
桑德拉走近他一步,痴痴道:“其实的确不是多大的事,我当时只是很想留个纪念才会拍,没想到那么容易就——”
“桑德拉!”贺青帝不想再听到什么怀孕,呵斥打断,“现在闭嘴还来得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桑德拉被他吓到了,脸涨得通红亦不服输。
“你那天把我当成了塞壬!”
贺青帝:……
岿然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我知道塞壬跟你……我怕破坏你们的关系,这几个月谁都没有说,大家都在传食堂发生的事,她们说是我们部门的,我一猜就是塞壬,还帮你们隐瞒,可没想到今天就测出来怀孕。”
贺青帝微眯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塞壬有超出同事之外的关系?”
“温泉那天……还有,考核那天。”
“考核?”
桑德拉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本来想选我的,可塞壬上楼了一趟,一切都变了。”
终于说出口了,这也是她辗转反侧瞪着眼睛想质问贺青帝的。
为何不信守承诺?
为何跟Sphinx那个废物一样被塞壬迷惑住?
为何他偏偏栽倒在塞壬身上,而不是她的身上?
一想到在度假村酒店大楼梯逮到塞壬,被她贴脸炫耀身上的味道,桑德拉就不由得痛恨贺青帝定力太差。
但没有关系,她会纠正这一切。
半晌,贺青帝才捏紧拉杆冷冷说道:“不提拔你,是因为你的问卷质量太次。”
塞壬绝口不提那天狠心砸他的真正理由,但他醒来脑子很清楚,记得亲热时的每个细节,唇舌的温度、葡萄酒的酸涩、肌肤滑腻的质感……
桑德拉真以为他晕了还能硬?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说得没那么露骨,提防桑德拉在套话。
“另外,我审美还没差到连你也睡得下去。”
桑德拉果然不哭了,怒目道:“你!——”
贺青帝淡嘲:“知道造谣最高判几年吗?”
“我有没有造谣你自己清楚!”桑德拉本就心虚,上了激将法的当就只有用音量壮声势,“那天我路过看到你晕倒,本来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喝太多了。”
狭小空间里,她为自己“辩解”的声音也越来越高,渐渐呼吸急促:“可是你把我拉进了池子里面,你,你,你混蛋!”
刚好电梯到了1L,门打开,贺青帝按着按钮,丢了句:“出去!”
一楼有四、五个保安在做晚间总结,声音嚷嚷得很大,桑德拉立马乱了阵脚,想把电梯关起来,一不留神就碰到了贺青帝的手指。
贺青帝火速收回,骂了句脏话,触电般甩了甩。
他没再理桑德拉说什么,到了地下车库,桑德拉仍锲而不舍重申怀孕、怕他出事、她起初不愿意但力气拗不过才被迫委身于他。
啾啾,贺青帝老远按响了车,黑色宝马7系车灯乍亮,桑德拉看到那极有辨识度的大鼻孔进气格栅,明显更加兴奋了,竟直接来抓贺青帝的衣角。
“贺总,等我打掉孩子以后,我会把诊断拿给你看的!时间都对得上!”
“砰!”
贺青帝将小行李箱扔进后座,开门上车,大力关门,差点把桑德拉鼻子刮了。
系安全带,开空调,等待,过了十几秒,他才降下车窗,右手撑着方向盘。
“我不会有孩子。”他启动车子,眼尾一抹残忍讥诮化作锋利的飞刀,“结婚前我就冻精结扎了。”
他不会让秦丝为他承担生育风险。
AI技术已经迎来大爆炸,衍生推动医学技术发展,按照芯片行业的摩尔定律,顶多10年,试管胚胎婴儿会在母体子宫以外降生,接替妊娠成为人类新的繁衍方式。
结扎?!
桑德拉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青帝太会玩弄人心了,诱导她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到最后才掷出致命王牌。
她踉跄放开车窗,退后,脸色瞬间由红变惨白。
“桑德拉,你的品行比能力更低劣,如果不想闹得太难看,就主动请辞吧。”
贺青帝关上窗,按了两声喇叭,引擎轰轰驶离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