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间。
“怎么样,没有什么情况吧?”
“没有,他睡得还挺沉的,估计是太累了。”
“那就好。我带了饭菜回来,先简单吃点吧。”
“这一大包是什么东西啊?”
“等下再告诉你……”
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孔令麒醒了。
家里的床上都还要好久才能真正睡着,现在在这么一张沙发上能相对安稳地眯上,算是不可思议的事了。
可是他还没有从那些情绪中完全走出来。
迷茫的、痛苦的、经历的、伤过的,都还在。
他有点想念之前的那个心理医生了,想念那本帮过自己的《被讨厌的勇气》。可是为啥现在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怎么,难道自己在这方面也断片了吗?
他赶紧坐起来,拼命挠着睡懵的脑袋回忆。
一些印象模糊的内容隐约是记起来了,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去实现?
那么多好的方法和故事,怎么到现在反而都不灵了?
难道困扰自己的,并不是之前的这个原因?
房间里的小桌上,孔令麒在吃着从楼下餐厅打包回来的饭。
对面的程蔓和田爽,在和他不时聊着今天的见闻。
他回应得不多,但至少情绪还稳定。
其实程蔓也通过网上咨询和查找资料,初步判断他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只是一个导火索的症状,现在更倾向于是多重人格心理的表现。
他无法在过去充满苦难的“loser”,与现在追求发展的新生者之间权衡自我。
现在要保留的,肯定是最好的那个状态。
过去的人格是不能完全消除的,只能先和平共处,然后降低旧人格的存在感,让新人格逐渐铺展回现在的生活。
鉴于目前的情况,找医生来不及,也不敢让他随便出去,只能自己先试一下看看了。
“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半天都在干饭的他,居然主动发话了。
“有,今晚你能陪我一起玩个游戏吗?”
游戏?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呢?
他嚼着饭的动作停住了,愣愣地看着程蔓期待的笑脸。
洗澡完毕后,他回到房间的客厅里,眼前的一切顿时让他看不懂了。
柔和的落地灯,照得沙发前的绒毯一片暖光。
玻璃的茶几,被一张皮制的小方凳取代,中间放着那个装着情侣手环的小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很轻微,没有刺鼻的感觉。
依然披着长发的程蔓半背对着他坐在地上,在往手上的小碗里倒着什么。
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她微微一侧脸。
“来了?坐吧。”
他迟疑着在她对面沙发转角处的地面抱膝坐下,看着程蔓放在凳子上晃动着浅黄色的碗中物,略显警惕:“这是什么?”
“别担心,蜂蜜菊花茶而已。”
“豆豆呢?”
“在她屋里。”
“不叫她一起吗?”
“不用。”
“好吧,接下来怎么玩?”
“不着急,先饮一碗吧。”
他伸手端了起来,习惯性还想和程蔓碰一下,凑过去一半才想起来,这不是酒啊。
她微微一笑,自己先抿了一口。
他也开始喝了下去,清新的菊花香混着淡淡的蜂蜜味,配合着温水的滋润,感觉人都暖和了起来。
搁下碗,他把目光重新投向她的脸:“今晚的游戏是什么,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不,我想让你陪我玩一次密室逃脱。”
“怎么玩?”
“很简单,听我的指示就可以……”
程蔓重新在盒里拿起了他摘掉的那个手环,再次给他戴上。
看着手环又亮起的数字,他正在出神,突然程蔓又靠近坐到他的旁边,手里多了一个眼罩。
“姐,你这是?”
“今晚是语音版的密室逃脱,别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满眼疑惑地望着程蔓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个眼罩有点不寻常,贴着眼球的大部分地方有一种热毛巾敷着的温热感,而边缘则是冰凉的水润气息。
从布面上散发出来的薰衣草香味钻入鼻腔,慢慢笼罩在了肺里的角角落落。
熟悉的臂弯护在了颈后,掌心绕过下巴托住脸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右肩上,示意他跟着往后倒,直到他斜靠在了身后垫着的枕头上。
他真的开始紧张了,右手慌忙地从地面摸过去找着旁边的她。
终于被一只手接住了颤抖的指节,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不放。
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来回划过,耳边传来轻若水烟的柔声。
“姐在这,不慌。还没开始,放松一点。”
另一只手在他的额上抚过,手指梳理着头发,顺着鬓角滑下脖子,再到左肩。
他不再那么害怕了,手环上的荧光也暗了下去。
“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随时可以开始。”
“准备好了……”
一段悠远柔美的轻音乐,随着脚下仙境般的烟波升起,如空气一样在身旁萦绕开来。
孔令麒站在完全没有光的未知世界里,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参考的方向。
程蔓的身影,像幽灵一样从侧面显现。
他差点以为是3D影像,直到带着温度的手握住了他冒汗的掌心,周围也像触发了开关似的亮了起来。
原来自己,是站在一片薰衣草的花海中。
头顶,是一片若隐若现的星空。
薰衣草很多,眼前茫茫一片,脚下的小路看不见尽头。
伫立在他面前的程蔓,长发在空中微微拂动,额前戴着薰衣草编成的花环,淡绿色的长裙衬托着身材更显亭亭玉立。
腰间挂着一个神秘的小包,另一只手提着马灯,映着她亮晶晶的眸子。
孔令麒有点意外,也有点动心。
毕竟这么兼有童话与诗歌气质的程蔓,他可是真的第一次见。
准确来说,是这辈子第一次见过真人版的画中人。
她仰着脸冲他笑了,牵着他的手转身欲走,却被纹丝不动地拽了回来。
“怎么了?”
“姐,你真美,就像薰衣草仙子一样……”
望着他痴痴的眼神,程蔓忍不住又笑了,也没有强行继续前进,而是拉着他原地坐下,将灯搁在俩人之间的地上。
“小东西,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
“这是你的梦境。”
“我的梦境?不可能,我闭上眼只会看见以前那些让人无法忘却的噩梦……”
“你对于这些噩梦的看法是什么呢?”
“厌恶,恐惧,回避……”
“如果你不这样做会怎么样呢?”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要一安静,它们就会像苍蝇一样扑过来,不断提醒我自己的真实性。我的脑里总是这些声音和画面,太难受了!”
“所以你不想再接受过去令人讨厌的样子,来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对吗?”
“是的,完全不想。”
“这样吧,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也许看完了,你会有一些想法,我们可以再聊。”
在程蔓提着马灯的带领下,俩人沿着小路来到了一座教堂前。
通体黑沉沉如墨染,门窗紧闭,里外一片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霎时让孔令麒再次慌起来,下意识攥紧了程蔓的胳膊。
“怎么了?被吓到了?”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心里能感觉到……”
“什么感觉?你怕黑吗?”
“不是……这就是我现实中真的梦境,我如果想睡着前,就是这样的压迫感很难让我冷静下来,像是有人在拼命召唤我去回味以前那些痛,可是我不想!”
“那你觉得,那个人是谁呢?”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脸,也听不见声音,可总是觉得有种莫名奇怪的亲切感……”
“只要他一出现,我就喘不过气来,很想发泄和反抗。但是我已经三十岁了,不能再随随便便有这种不成熟的念头,更不适合耍脾气……”
“你想认识一下他吗?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是什么样的?”
“你知道他是谁?”
“可能我知道的,也可能是你猜到的,证实一下就好了。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吧。”
“姐,我不敢……”
“别忘了你刚才说的,三十岁了,不能有不成熟的念头?”
“好吧,我和你进去!”
沉重的闸门推开了,一股阴森森的凉气扑面而来,周围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
手心再次冷汗涔涔,加上四周诡异压抑的气氛,孔令麒浑身仿佛掉入冰窟一般,被程蔓拖着僵硬地一点点往前挪去。
马灯发出的光照亮范围有限,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也没有半点动静。
他胆战心惊地打量着并无痕迹的一切,生怕下一秒窜出来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程蔓把他径直领出了大厅,来到了一个小门前,对他说:
“在见到那个人之前,我想让你先见见另一个。”
“谁啊?”
“你肯定认识。”
三声敲门之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进来!”
好耳熟的语调!
孔令麒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程蔓已经推门进去了,他赶紧也跟了上去。
整个屋里满满当当全是郁金香,灯光不是很亮。
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着黑夹克、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的女人。
这不是程蔓吗?!
孔令麒瞬间傻掉。
他匆忙望向身边那个戴着花环的姐姐,却听见的是面前久违的冷冰冰的招呼:
“是你啊,孔令麒,好久不见了。”
旁边提灯引路的姐姐,真的消失了。
难道对面的这个,是刚才的她?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程蔓曾经也是一个多年不变的冷血机器人模样,行事果断,为人无情,特别是当初在铁锅炖的饭桌上把自己怼得体无完肤的恐惧,顿时又涌上心头。
这样的程蔓,令人又恨又怕,却又不得不想办法去融化征服。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是逃,还是上?
见他半天不说话,程蔓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嘲讽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公司收拾好了吗,就这样闯进来又想烦我?”
他嘴角有点抽搐,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
“多谢关心,我的公司早就起死回生,现在已经运行得风生水起了。”
“是吗?哪个冤大头又被你忽悠过来砸钱填了无底洞啊?”
这语气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现在还是感觉心如芒刺,孔令麒开始冒火了。
“我说过,你的公司本来股权架构都有问题,加上你这个CEO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开不下去是迟早的事。还是讲点良心,把钱退给投资人吧,对谁都好。”
孔令麒再也忍不住了,一脚把旁边的花瓶踹出老远,劈手拎起来另一个花盆冲到程蔓旁边就要砸。
“你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我公司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是成是败我做主,别以为你查了一些别人想让你知道的东西就把我定了。我孔令麒是只真正的潜力股,你爱投不投!”
他瞪着的双眼里通红的血丝,真的把程蔓吓到了,远比当初那只摔碎的酒杯震撼力大得多。
那一刻,俩人貌似都穿越回了死对头的时期。
抓着花盆的手在抖,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了。
而且他确实看见,平时目中无人的她,也抬起了胳膊在随时防备着。
眼里的惊慌,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咬了一下嘴唇,手腕一转,花盆朝着旁边的墙飞去。
炸裂的泥土洒了一地,连墙上都留下了砸痕。
程蔓刚把笔记本合上想离他远点,抬头正好对上他扭头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