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残月当空,莫家村陷入无边的黑暗中,静得微弱的虫鸣和微风拂过都能令人心脏瑟缩。
房间大门被“哐”的打开,莫奶奶气焰嚣张,丝毫没了白日的蹑手蹑脚。用力摇晃装睡的孟佩兰,又使劲打了陆远志几下。见二人睡死,莫奶奶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们就留在这给那个脏女人陪葬吧!”
莫奶奶大笑着走出了房间,转身关门,脸上伪装的和蔼消失殆尽,换成了满脸阴沉,狠戾的眼神从门隙间露出。
听见莫奶奶脚步逐渐远去,二人从床上爬起。孟佩兰坐在床前,直愣愣的看着房门,久久不能从莫奶奶的背叛中醒神。陆远志走到她面前蹲下,静静的陪着她。
孟佩兰仔细的回忆着与莫奶奶有关的过往,想要找寻出莫奶奶何时背叛,为何背叛的理由。
漆黑的窗外突然灯火通明,寂静的夜晚被打破,车轱声和西域人的叫骂声响彻云霄。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换上洛神先前准备的面皮,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细软准备离开。
轻轻打开房门,从门缝中观察外面的情况。
十个男人拖着一个比他们身体几倍的巨石,绳子已被血液浸得血红,可他们好像感受不到疼痛,神色木然的迈着前进的步伐。西域人拿着酒站在一旁,丝毫不担心劳工们懒惰懈怠,只需要保证劳工按照他们设定好的路线走就行。
西域人拿起酒碰了一杯,看着劳工嘲讽道,“你看看这些大郢人,听说给口吃的就跟着上山了。任劳任怨的给咱们做事,咱们说东,他们可不会向西。”说完哄笑作一团。
孟佩兰紧盯着劳工的神态,他们的表情很像中了蛊毒“乖惠”的模样,不知疲倦、痛苦为何物。为了活着与西域人交易献出了自己的灵魂,空余一副躯体在人间操劳,直至气血用尽,身残而亡。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紧捏着门框,指甲抠进木头中。孟佩兰得不到回答,她做不到感同身受,无法替这些被朝廷压迫家破人亡的百姓做选择,也许为西域人做工可以保一家老小平安,可以为他们留下一条生的希望。
趁西域人喝酒的间隙,二人从莫奶奶家逃离,躲在了二里外的河边。
可未等二人气息平稳,莫奶奶家起了火光,没多久一成火海一片,浓烟滚滚。西域人嬉笑着干杯,笑看房屋被烈火吞噬,逐渐倒塌,火花“噼里啪啦”作响,劳工吃力的闷哼着,苦难成为了西域人的下酒菜。
躲在河岸旁的二人眼中倒映着火光翻涌,国仇家恨交织在一起,愤怒快要冲出胸腔,对西域人的恨激得身体不住颤抖。孟佩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短剑之上,紧紧捏住剑柄,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血刃这些无情的西域人!
几家马车出现,与西域人行走的方向相反,马车上是大批药材,应是要运回山寨。马车后面跟着新进山为匪的村民,他们的衣服各异,没有穿着与劳工相似的衣服。
计上心头,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笑,混入了马车后面的队伍之中。
走出莫家村,穿过小树林,翻过几座山,终于到达山寨,山寨门口上书“琼钩”二字。
山寨依险而建,山前是一片平地,供百姓耕种劳作,背后是万丈深渊,易守难攻。山寨等级森严,等级越高住在山上的位置也随之越来越高,山底的平地是最低级的劳工居住的,他们负责做些辛苦活,运送东西和种植作物都是他们的工作;山腰是几个当家的住的,他们大多是西域人;山顶住的是寨主慕连峰,据说他是西域人中四战神之一,百步穿杨。
“你们大郢的那个弱鸡将军陆远志就是死在我们寨主手上,也就是你们这群无知小儿才称这等人为战神,他要是在我们西凉国,都活不过十天。你们大郢人就是如此无能,乖乖依附我们西凉国才是正道!很高兴你们都早早醒悟,日后我西凉攻占大郢,你们就是功臣!”
队首的西域人洋洋洒洒的介绍了一番慕连峰射杀陆远志的场面:慕连峰一箭射死陆远志的马,赫赫有名的大郢战神屁滚尿流的从马背上摔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刚爬起身就被慕连峰在五里外一箭射死,死状好不惨烈。虽然人人都说那陆远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他们见了之后才知此人巨丑无比,光看那脸就能把人丑死,长得跟那地狱恶犬一般丑,估计陆远志这战神之名得来也是因为在战场上丑死太多人的缘故。
底下的人听了十分惊愕,原来这些年他们都被那些当官的骗了。自己信仰多年的战神如此无能,死得这么窝囊,这些年来赋税越来越重,说是都用来稳固边防了,没想到全给这些将士贪了。一时间群民激愤,唾骂着自己曾经信任的将军。
“我还以为那玉面战神真如画像上那么帅呢,专门供奉了一张在墙上,让我媳妇怀孕时天天看,结果还是生了个巨丑无比的娃,怪不得都是假的。这么说这战神还不如我好看!”王二抠了抠鼻子,抚摸着自己麻麻赖赖的脸,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之中。
站在队伍里的孟佩兰担心的看了眼身旁的陆远志,见他手紧握成拳知晓他定被此谣言困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谁能想到他们大肆诋毁的战神此刻就在这里,直面这些恶语。
若不是易容了,此刻陆远志的脸要比这夜晚的天还黑,西域人抹杀了他在战场上厮杀的全部努力,他目睹了身旁熟悉的将士们为收复故土抛头颅洒热血的决心,他带领着将士们在战场上不知刀剑为何物,以肉身抵抗千军万马雷霆之击。西域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这些烟消云散,化作乌有,甚至还让百姓误解他们是为了一己之私。
他如何能忍?
他必须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要揪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纵然已经被百姓万般误解,他也要还百姓安康。
西域人见百姓已经成功被洗脑,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把人带到了半山腰处。
“今日寨主在家,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肉宴请大家,你们也真是有福了!”
百姓席地而坐,身下是黄沙碎石。西域人居高位,而那寨主慕连峰坐在最上方的亭子里,地上垫的是千金一匹的丝绸,卧的是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塌,身上穿的是缂丝长袍,富贵荣华中流露出些许诡异。
这些年走南闯北行商,孟佩兰也见了不少西域人,他们身上要么完整的保留着西域特色,要么将西域与大郢文化融合得十分巧妙,像这位寨主这般生搬硬套的属实不多见。由此可知这慕连峰有多么的狂妄自大,看不起大郢的文化,不愿学习了解,只知其表便妄图从精神上控制大郢百姓。
一群貌美的大郢侍女将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每桌都有一盘鸡肉,这可是百姓平日里不可多得的美食,众人哄拥而上,一眨眼的功夫那盘鸡肉就被抢完了。
上菜的间隙孟佩兰闻到侍女身上都带着些许血腥味,可她们的衣服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身上是否有伤。她们上完菜就低着头快步离去,根本没有给孟佩兰询问她们的机会。
这顿饭二人吃得味同嚼蜡,根本没动几下筷子。好在其余的百姓都在抢着吃桌上的饭菜,没有人关注到异样的二人。
百姓们大快朵颐,对西域人感恩戴德,誓死为他们效力。百姓的顺从让上首的西域人更加得意,推杯换盏之间月上枝头。
西域人喝酒很多上头,把站在一旁侍奉的大郢女子拉到身下开始施虐,女子挣扎想逃,却被西域人猛扇脸,女子不断的求饶直至两颊红肿流血,西域人都未曾停下,反而女子的求饶声让他更加兴奋。女子痛晕过去,西域人拿起桌上的烈酒浇在她的伤口上,剧痛让女子恢复意识不断求饶。西域人扒开她的衣服,骑了上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凌虐了女子。
台下的男人们看见同胞受欺凌不怒反笑,不断的称赞西域人的威武,为西域人鼓掌加油。而女人都在唾弃那女子不守妇道,裹得那么紧就是为了勾引男人,说那女子不配为人。
沉默的二人更加与这诡异的场景格格不入,明明那被凌虐的女子才是被害者,为何在这些人嘴里就成了她罪有应得呢?
如若说他们不知道陆远志和众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场景,被西域人三两句话挑拨误会,这是因为不知者无罪。可此刻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西域人如何强迫那女子,亲眼看着女子被外族人欺负,不帮她反倒助纣为虐。这一桩桩一件件不经让二人开始思考,他们不顾性命帮助的百姓真的值得吗?
台上的闹剧还未歇,台下又出了乱子。
西域人拖着一个被打得半死的老妪和一个行尸走肉般眼神空洞的男人走来,定睛一看那男人有几分像莫奶奶。
“死老女人,哪来的胆子来你爷爷西凉国的地盘抢人?”西域人猛踹一脚地上满身是血的老妪,强逼着她继续往前走。
老妪手抠进地面的沙土扯着身子往前爬,路过之地留下一摊血迹。
被凌虐的女子断了气,地上爬的老妪也属实没什么乐子可言,百姓咂摸咂摸嘴,兴致缺缺的坐下继续吃饭。
从台下走到台前的短短几步路,老妪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将近一刻钟才爬到。
“寨主明鉴啊!先前您说要将那京城来的二人迷晕杀死,就可让老身将我儿带走。如今那二人已葬身火海,几位当家的也瞧见了,老身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如今为何不让老身带走我儿?”
这熟悉的声音让孟佩兰不禁朝台上望去,原来那爬地而行浑身是血的老妪是莫奶奶。想必她要杀的人就是孟佩兰和陆远志了,可为何西域人要下令让她杀了他们,难道西域人已经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了吗?
慕连峰从高位上走下,腿一瘸一拐的,看着像腿部中过箭。众人屏息聚气的期待着这位神箭手的面容,可看清后都大失所望,他长得属实不像西域人。皮肤蜡黄,鼻梁塌陷,鼻孔朝天,浓眉绿豆眼,一双无神的眼睛透着阴翳。西域人养的狗都比他好看,果然也只有这样奇丑无比的人才会造谣说陆远志也丑。
还未等他站稳,莫奶奶焦急地抱住他的大腿求情,惊得他虎躯一震,往后踉跄几步。众人神色变化,面楼鄙夷都觉得这山寨寨主空有壮悍身躯,却敌不过一个老人家轻轻几下。
这无声的变化激怒了慕连峰,他用尽全力将莫奶奶踹下来山崖,夺走侍卫腰间短刀,一刀捅死了莫奶奶的儿子,却任绝不解气,连捅几刀。鲜血浸湿了土地,莫奶奶的儿子至死都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原本喧闹的山腰陷入死寂,回荡着慕连峰不解气的怒吼声。
深不见底的悬崖黑得令人害怕,寂静得令人后背生寒,莫奶奶那么大个活人掉进去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那么安静的逝去了。孟佩兰的心里有些复杂,她恨莫奶奶的无情背叛,也恨自己识人不清,更恨西域人的冷酷无情。
当台下的百姓清楚的认识到西域人的暴戾无情时,他们已经逃不掉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