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紫禁城乾清宫内,皇帝水澄正批阅奏折。鎏金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起,在殿内盘旋如游龙。掌印太监轻手轻脚地呈上一叠试卷:"万岁爷,这是今科童生试前十名的卷子,按您的吩咐取来了。"
皇帝搁下朱笔,先抽出最上面那份——贾宝玉的《论君子务本》。读到"君子立本,不在位之高下,而在心之正邪"时,他眉头微挑:"这贾政的儿子倒有几分风骨。"
又翻到贾云珩的《学而时习之》,见文中引经据典颇为扎实,不由点头:"贾府这两块玉,果然名不虚传。"
正看着,殿外传来环佩叮当声。太子身着杏黄朝服进来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将试卷推到一旁:"来得正好。朕刚看了贾家子弟的科考文章,你既对他们多有留意,说说看。"
太子眼角扫到卷上名字,笑容不变:"贾宝玉确有才情,只是性子桀骜。前几日在儿臣文会上,他作《论君子不器》,字里行间颇有..."
"颇有指桑骂槐之意?"皇帝接过话头,突然从案头抽出一封密折,"你最近往扬州跑得勤啊。"
太子心头一跳。密折上清楚记录着他三次派人给林如海送药的日期,甚至还有黛玉退回礼品的清单。他急忙跪下:"儿臣只是怜惜林大人病体..."
"起来吧。"皇帝语气忽然转柔,"朕知你孝顺,连臣子家眷都关怀备至。不过..."他话锋一转,"林如海掌管两淮盐政多年,朝中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你身为储君,更该避嫌。"
太子背上渗出冷汗:"儿臣知错。"
皇帝又拿起贾宝玉的试卷:"这孩子的文章,让朕想起当年林如海殿试时的风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太子,"听说林姑娘与他青梅竹马?"
"不过是亲戚间寻常往来。"太子强笑道,"倒是儿臣府上几个孩子,常念叨着想见林家妹妹呢。"
皇帝不置可否,挥手让他退下。待太子走后,才对身旁老太监道:"传朕口谕,明日召贾政进宫。"
当夜,太子府书房灯火通明。太子将心腹幕僚召集起来,脸色阴沉如铁:"父皇又开始防备我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幕僚低声道:"殿下,皇上最忌惮结党营私。贾府与林家若真联姻,再加上林如海的盐政关系..."
"本宫岂会不知?"太子烦躁地踱步,"原想让大儿子纳了黛玉,既能得美人,又能笼络林如海。谁知那丫头..."他突然停步,"去把老五叫来。"
不多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进来。这是太子庶出的水景洛,生母早逝,在府中并不受宠。
太子打量着这个鲜少关注的儿子——眉目如画,气质温润,竟有几分贾宝玉的神韵。他忽然笑了:"洛儿,为父给你说门亲事如何?"
同一轮明月下,贾政正在书房来回踱步。今日宫中传出消息,皇上对他两个儿子颇为赞赏。这本是喜事,可联想到太子府对宝玉的敌意,又让他寝食难安。
"老爷,宝二爷求见。"小厮在门外禀报。
宝玉进来时,手里捧着几册书:"父亲,这是儿子整理的《春秋》笔记,请您过目。"
贾政接过翻了翻,突然道:"皇上明日召我进宫。"
宝玉手一抖,茶盏差点打翻:"是因为..."
"你们兄弟的科考文章入了圣眼。"贾政盯着儿子,"你实话告诉为父,与太子府究竟有何过节?"
宝玉沉默良久,终于将皇孙对黛玉的心思和盘托出。贾政听完,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糊涂!天家也是你能争的?"
"儿子不敢与天家争。"宝玉抬头,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光,"但妹妹是人,不是物件。"
贾政长叹一声:"明日面圣,我自有分寸。你...最近少与林家通信吧。"
次日清晨,贾政穿着簇新的孔雀补服进宫。皇帝在养心殿偏殿见他,开口便问:"贾卿,令郎的文章朕看了,颇有林如海当年的风骨啊。"
贾政额头抵地:"犬子粗陋之作,怎敢与林妹夫相提并论。"
"朕记得,林家丫头进来都在京城?"皇帝状似随意地问。
贾政心跳如鼓:"回皇上,林姑娘上月已回扬州侍奉父疾。"
皇帝"嗯"了一声,忽然道:"太子近来对林家颇为关照,你可知为何?"
这话问得诛心。贾政后背瞬间湿透:"臣...臣不知。"
"起来吧。"皇帝亲手扶起他,"朕只是随口一问。令郎既有志科举,朕心甚慰。不过..."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少年人还是该专注学业,少掺和些儿女情长为好。"
贾政浑浑噩噩出宫时,正遇上太子府的车驾。太子掀开车帘,笑容温润:"贾大人面圣回来了?正好,本宫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家老太太。"
荣国府正厅里,贾母听完太子带来的消息,手中茶盏"啪"地落地——太子要为水景洛求娶林黛玉!
"这...该找如海啊..."贾母勉强找着借口。
太子笑道:"不过是先定下,过两年再完婚。洛儿虽非嫡出,但性情温和,与林姑娘正是良配。"他环视众人,"对了,宝玉呢?本宫还想当面贺他童生之喜呢。"
王熙凤忙道:"宝兄弟一早就去家塾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宝玉和云珩并肩进来,见满屋子人俱在,不由愣住。
水景洛亲切地招手:"来,见见你未来妹夫。"
宝玉如遭雷击,只见太子身后走出个清秀少年,眉眼间竟与自己有三分相似。水溶腼腆地行礼:"久闻贾公子大名。"
云珩突然一个踉跄,"不小心"打翻了案上茶壶。热水溅到太子袍角,场面顿时大乱。贾政趁机道:"犬子无状,臣这就带他们下去管教!"
回到书房,贾政锁上门,劈头就问:"你们可知闯了多大祸?"他指着宝玉,"皇上今日明里暗里警告我,不许贾林两家联姻!现在太子又..."
"父亲,"宝玉突然跪下,"儿子愿放弃科举,只求..."
"糊涂!"贾政厉声打断,"圣上刚夸了你文章,你就要弃考?这是抗旨!"他颓然坐下,"为今之计,只有写信给林如海,让他..."
"不可!"宝玉和云珩异口同声。
贾政惊讶地看着小儿子。云珩红着脸道:"林妹妹性子刚烈,若逼急了..."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鸳鸯的惊呼:"老太太晕过去了!"
贾母因急火攻心,卧床不起。太医诊脉后悄悄告诉贾政:"老太太年事已高,万不可再受刺激。"
当夜,宝玉跪在贾母床前侍药。老太太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我苦命的玉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喧哗。王熙凤急匆匆进来:"宫里来人了,说皇上要给宝兄弟和云哥儿赐婚!"
宝玉手中药碗"咣当"坠地。传旨太监已经进来,展开黄绢圣旨:"贾宝玉、贾云珩接旨——"
圣旨竟是给宝玉赐婚宁王府的郡主,云珩则配南安郡王的侄女。两人俱是皇亲贵胄,表面看是天大恩典。
传旨太监走后,贾政面如死灰:"这是明摆着要断你们与林家的念想啊..."
宝玉呆立良久,突然向外冲去。贾琏眼疾手快拦住他:"宝兄弟!你要抗旨不成?"
"我要去见皇上!"宝玉双目赤红,"我可以不要功名,但不能..."
"闭嘴!"贾政一个耳光扇过去,"你想满门抄斩吗?"
这一巴掌把宝玉打醒了。他缓缓跪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肩膀剧烈颤抖。
三日后,扬州盐政衙门。林如海接到京中密信,当场咳出一口鲜血。紫鹃慌慌张张跑进黛玉闺房:"姑娘!老爷昏过去了!"
黛玉赶到时,林如海已被扶到榻上。他颤巍巍递过一封信:"玉儿...贾府来的..."
信是贾政亲笔,详述赐婚之事,末尾写道:"天意难违,望贤侄女另择良配。"
黛玉读完,竟出奇地平静。她轻轻折好信纸,对父亲道:"女儿早知有此一日。"转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个锦囊,"请父亲将此物还给宝哥哥。"
当夜,黛玉独坐窗前,望着天上孤月,提笔写下一首《葬花词》。写到"他年葬侬知是谁"时,一滴泪晕开了墨迹。
与此同时,贾府祠堂内,宝玉将圣旨供在祖宗牌位前,自己则跪在蒲团上纹丝不动。
七月初七,本该是乞巧佳节,京城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五更时分,一队禁军铁骑踏碎晨雾,将太子府围得水泄不通。太子披头散发地被拖出寝殿时,还在嘶吼:"本宫要见父皇!"
乾清宫内,皇帝水澄面前摊开着三本密折。第一本是林如海冒死呈上的两淮盐税亏空账册,朱笔标注之处,皆与太子府暗通款曲;第二本是兵部侍郎密奏,太子私藏兵甲于京郊别院;第三本则是锦衣卫连夜抄检太子府所得的书信——其中竟有太子与边关将领密谋"清君侧"的铁证。
"好个孝顺儿子。"皇帝冷笑一声,将镇纸狠狠砸在地上。和田玉雕的龙纹镇纸顿时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在太监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陛下,林大人还在午门外跪着..."掌印太监小心翼翼道。
皇帝闭了闭眼:"让他进来。"
林如海是被两个侍卫架进来的。昔日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如今面色灰败如纸,官袍下摆还沾着咳出的血迹。他强撑着行完大礼,却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爱卿这是何必。"皇帝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你早该告诉朕。"
"臣...咳咳...臣原以为太子只是一时糊涂..."林如海又咳出一口血,染红了金砖地面,"直到他逼迫小女..."
皇帝瞳孔一缩。他当然知道太子府对林家丫头的心思,却没想到会把人逼到这份上。看着眼前这个垂死的臣子,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琼林宴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探花。
"太医!"皇帝突然高喊,"给林卿诊治!"
林如海却挣扎着又捧出一封信:"这是臣...临终奏本。盐税亏空已补上七成,余下部分..."他颤抖着指向信笺。
太医赶来时,林如海已昏死过去。皇帝展开那封染血的奏本,发现末尾还夹着张小笺,上面是清秀的闺阁笔迹:"臣女黛玉泣血恳请:父亲忠君体国,求陛下垂怜。"
"传旨。"皇帝声音沙哑,"林如海晋升为礼部尚书,赐紫禁城骑马。其女黛玉..."他顿了顿,"封为宜安县主,享郡主俸。"
这道旨意像惊雷炸响金陵。贾府众人闻讯时,宝玉正在祠堂罚跪。贾琏狂奔进来,一把拉起他:"林姑父把太子参倒了!"
荣禧堂内,贾政捧着刚抄录的邸报双手发抖。王夫人小声啜泣:"林丫头如今是县主了,我们宝玉..."
贾母当机立断:"凤丫头,开我私库,备一份厚礼贺林姑娘册封。”
门房连滚带爬来报:"宫里...宫里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司礼监大太监,身后还跟着个面生的年轻宦官。圣旨很简单:因太子谋逆事涉众多官员,着贾政暂代户部右侍郎,即日赴任。
贾母立即让贾政去打听宫中的消息,贾宝玉也是非常担心。
本来林如海高升,林黛玉也被封为郡主,都是好事,可如今林如海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