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侠、陆大侦探,要开始分配任务了!
陆小凤的眼睛很亮,很活泼,眼里还有点得意。他从来都是很神气、很得意的。
就算这次的麻烦其实是被金九龄的激将法给激过来的,那不也说明,他的能干还有了不起是天下公认的吗?这怎么能不让他得意?
如果他有尾巴,一定翘起来了,虽然没有尾巴,但他的披风扬起来时也虎虎生风。
天底下除了他陆小凤,还有谁能解决绣花大盗的麻烦?
——有的,有的,像陆小凤这样的还有两个。
在场有三位浪子,三位浪子都常常天降麻烦,属性有点重合,一眼望过去竟然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但细微的不同之处会构成完全不同的人。
作为浪子的白玉京与作为青龙会老大的白玉京,当然是不一样的。
作为浪子的白玉京趴在桌上。
当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会喝酒、装醉。
他其实很傲气、任性,色彩鲜艳,偶尔也冲动的像孩子,有时候也像狐狸一样的深沉、狼一样的狠毒。但古梁温比他还傲气、任性、冲动、色彩鲜艳,却很天真,并且她似乎一直都觉得他很可靠、可信。
作为浪子的白玉京并不知道金九龄与林仙儿的隐藏身份。作为青龙会老大的白玉京却知道——金九龄虽有一流的相马与鉴定字画能力,却不能撑起他一流的花销。
这种花销需要势力与资本来堆积,金九龄一个人再才华横溢也做不到,金九龄有那样的背景身份吗?至于林仙儿,爱慕她的人很多,很多很多……她又放出了话,要嫁给杀死梅花盗的人,目的是什么?
这场面很有意思,公孙静伪装成客栈老板,店小二也不是一般人,因为楚留香看了这个店小二好几次。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除了古梁温。
除了古梁温。
白玉京的心脏细微的抽动了一下。
他看见古梁温待在这,就像他第一次见她、听到她说的话时一样,他走不开了。
她应该觉得他是什么大好人,所以愿意跟着她去蝙蝠岛。
作为青龙会老大的白玉京在思量着,并不想管任何麻烦,这是陆小凤的麻烦,不是他的。
可陆小凤是古梁温的朋友,陆小凤的麻烦就是古梁温的麻烦。
装醉很好。
装醉还有个好处。
那就是在古梁温要带他走的时候,会试图将他拎起来拖到马鞍上,有时候甚至想把他抗起来。但那个场面有些丢人,所以他会慢慢的睁开眼,微笑着站直身体,迎接古梁温无言的视线。
当他说要和古梁温一起走之后,任何情况都不会被抛下,除非他自己要离开。而今天那个就算知道他在装醉,也会让他靠在她身边,让他听到她平稳的心跳、又让他的心跳加快的人,并没有在看他。
她谁也没有看,又回到初次见面时那种眼里什么也没有的状态了。
白玉京不是会多愁善感、时常迷茫的人。但是古梁温在想什么?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其他人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
公孙静不知道古梁温到底知不知道孔雀翎的事,所以要等古梁温离开了才会对白玉京动手。
楚留香不知道古梁温知不知道自己与铁血大旗门的传言,但她肯定是个年轻人,不像是活了几十年的样子。
白玉京也不知道古梁温到底知不知道那时他低下头是要做什么,于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究竟是没有察觉,还是知道但逃避了?
古梁温发呆、挂机、跳过剧情中。
金九龄道:“常漫天、江重威这样的老江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就被绣花大盗刺瞎了。”
陆小凤道:“没人知道他的来路,但他的花绣的很好,这种针锈绝不是籍籍无名的。”
林仙儿叹息:“可惜,江重威这样的人物,竟然这样就被绣成了瞎子……”
绣花大盗绣的花很好,却是个大胡子的男人,在这种灼热的天气都要穿棉袄。这是否是一种伪装?那他/她也许是个很有名的人。
陆大侠决定从针锈的来源、王府留下的痕迹开始查案。
古梁温依旧没说话。
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古梁温只有单核处理器,目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让本就不够用的cpu快冒出了火,并不能直接意识到这些人有多复杂,但纯靠直觉也能感受到这场景很窒息。
实在要分析每个人的行为动机也可以,但是——我是来玩单机动作游戏的就不要再给我加多余的解谜和社交环节了好吗。
所有超出玩家处理能力的人与事物通通都属于“解谜环节”,这不是她的舒适区。
现在白玉京和楚留香也被不知原因的、隐隐约约的,被排除在舒适区之外。
楚留香是情商很高、很有风度的男人,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也很有风度。
他的眼里含情,微笑也含情,不动声色的替发呆和跳过剧情的古梁温接过所有话茬,然后从林仙儿与金九龄的话中提取绣花大盗与梅花盗的特征。
林仙儿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他,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想抬头望天。
楚留香的被动技能之——我这该死的魅力啊又发作了。
当然,林仙儿投来了温柔如水的视线,也不是突然就这么迷恋上楚留香了,就像上官飞燕也不是真爱霍休一样。
楚留香微笑着想,这应该是陆小凤的麻烦,快让陆小凤解决。
陆小凤依旧很神气,而且越来越神气。因为陆小凤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每个人眼里的另一个人都有着细微不同,最后在无数人眼中,构建出这个人完整的形象。
那陆小凤眼里古梁温是什么样的?
热衷主动解决麻烦但很讨厌麻烦的人,总是在帮助别人但不喜欢被道谢与被期待的人,很容易高兴也很容易痛苦的人,朋友很多但不能接受太近距离的人。
战斗、厮杀,这种事对古梁温来说,属于“热衷解决的麻烦”。就像西门吹雪又看到谁使用了什么新的剑法,只会像看到了新玩具一样兴奋,不会觉得烦恼。
战斗对古梁温来说大概是一种“游戏”。
她对这世界的心态都像在游戏,而且不会喜欢任何超出这个游戏内容之外的、更复杂而真实的内容。
看到超出理解能力的内容时,会极度不适应,同时极端敏锐。陆小凤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能养出来这样的人。小鱼从河流游进了大海,但水质差别有点大,没有适应期会死的很快。
一旦有超出能力范围无法解决的事,就将产生痛苦——世上哪有那种只想当大侠、受世人敬仰,却不用去感受世人痛苦的好事?
不是真正爱着人、帮助人的,人又怎么会真心敬仰?所以古梁温帮助过的人是真心敬爱她的,就像古梁温也是真心待人的。
杀人是多么轻易,轻剑快马、快意恩仇,没有人说过这一切背后还有很多沉重的故事——既然你都要快意恩仇了,这仇恨岂是简单能忘却的?它怎能不改变你的骨骼与血肉?撕咬你的心脏粉碎你的世界?仇恨难道是很轻松好玩的事吗?
古梁温不是为了感激和敬仰做事的,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夸奖做事的,是为了自己高兴,为了避免痛苦。如果打游戏都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岂不是在浪费时间与生命?
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至少在游戏里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爱人、帮助人,但游戏怎么能像现实一样沉重呢,这游戏细节真实的可怕,不能再深究。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不想知道的事,本能的拒绝深层思考。
金鹏王朝事后,古梁温在离开时没有去和上官丹凤道别,也没有真正意义上与任何曾救过的人道别,到现在也没有再去见过东三娘。
如果是小蝶,古梁温会想,你记得我就好了。如果是东三娘,古梁温会想,你把我还有这一切都忘了吧,当你能睁开眼看到我时,就把我忘了吧,你接着往前,我也接着往前。
可这种想法是否太过懦弱,厌恶着自我的懦弱。
那天在酒楼里陆小凤把古梁温带出来了。
陆小凤觉得她不会喜欢那样的场景,这对她应该属于“无法解决的麻烦”。现在楚留香和白玉京也被归类到这个范围内了,尽管她可能没意识到——她今天完全没有和这两个人对话,或对上视线过。
陆小凤觉得很有趣。
他很想看白玉京和楚留香的乐子,但更想帮古梁温解决麻烦,就像他火急火燎的赶去了酒楼那天一样。
他们是朋友,朋友当然要帮助朋友。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微笑道:“这样好了,我与温温去王府查案,你们去京城找针神。”
她的心跳加快了。
她不再摩挲着自己的剑柄了,那是她高兴、不安、焦躁、思考时都可能会有的动作。而她现在看向他的眼睛简直像在看天神。
“好。”她立刻回答。
看,让她高兴其实很容易,陆小凤想,至于其他人高不高兴那他就不管了,毕竟他有时候也是会很坏的。
有时候很坏的陆小凤和高兴轻松的古梁温出发了。
马车颠簸着,坐在马车里的人说着话。
古梁温道:“我之前买下了一座庄园,还在修建中。”
买卖地契、招工装修……这些事玩家是完全不会的,但是一切都做的很轻松,像玩游戏一样轻松,因为万福万寿园金灵芝金大小姐在暗中帮忙了。
陆小凤仰躺着,胸口上放着一杯酒,马车这么颠簸,酒也没有溅出来,他吸一口气,酒就进了嘴里。
“那很好,什么时候建成我去给你贺喜。”他闭着眼睛说,至少他不用担心古梁温随地大小睡的毛病了。
其实他以前总是会脑补下雨了古梁温在雨里睡觉的场面,当然他知道实际情况没有这么可怜,但想象这种场面谁不觉得惨?
古梁温道:“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还以为和星露谷两三天就能建成呢。”
陆小凤觉得好笑,哪有一晚上就能建成的庄园。星露谷,没有听过的地方,古梁温的师门吗?
古梁温道:“到时候大家都可以来。”
陆小凤古怪道:“大家?”
古梁温道:“对啊,也有你的房间。”
陆小凤不说话了,酒也不喝了,睁开眼看马车车顶。
古梁温道:“等我把所有boss都解决之后,就会回来好好装修,我玩农场经营也很有一手的。”
陆小凤道:“抱丝是个什么东西?”
古梁温道:“就是坏蛋,等我把所有坏蛋都解决,世界上就没有怪物了,就可以好好养老了。”
陆小凤道:“养老?”
古梁温道:“对,我要种花做饭弹琴提高医术提高生活技能,我的厨艺肯定也是惊天动地天下第一的,不过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因为这里的食物会腐烂,而且没有背包。”
食物当然是会腐烂的,有背包也不能塞进去防腐啊。陆小凤道:“那我可以来吃。”
古梁温道:“你可以来,一直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