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从来没有生日这一习俗,对于它们来说,重要的时间有很多,祭祀,修炼,传统节日。
唯有出生的日子,不值得感恩。
这是一个开始诞生痛苦的日子。
凡人不懂,黄鼠狼从前认为,那是人过得太幸福。
到现在它明白,那是因为人,永远都有给痛苦赋魅的能力。
应该是痛苦的。
可它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黄鼠狼盯着手腕上的草环,直到有身边的同伴道:“你脸怎么湿了?”
黄鼠狼抹了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一次的任务,黄鼠狼没能很好地完成。
它们的小队需要攻克一座有名的山门,门中高手无数,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小队里的妖化成人进山门修行快一个月,和山中弟子们都混熟了,终于决定在一个夜晚动手。
然而妖算不如天算。
当天内门的长老意外下山,为了能够全身而退,黄鼠狼被派去拖延时间。
它的经验和演技的确比队内所有妖都丰富,不仅哄住了长老,还给他下了毒。计划进行的比想象中都更加顺利,甚至黄鼠狼觉得只要自己想,它可以带走那个长老。
下手的前一刻,它看见了手腕上的草环。
只有那么一刻,就犹豫了那么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长老突然发难,轰然而至的灵力刹那就碾碎了黄鼠狼苦苦修行多年的经脉。
它捏碎身上最后一片符咒逃脱。
小队所有妖族全军覆没,除了一个它,剩下的所有妖都被悬首示众。它们的本体暴露在太阳底下,最光明正大的一次,是在死亡。
黄鼠狼远远地望着,独自回到了妖市,成为了一只废妖。
它再也不能修行,也无法结丹,失去了经济来源,跌落到底层,住进了窑洞。
有的时候,它会盯着手腕上凋零的草环,脑中产生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原来幸福,才是痛苦的罪魁祸首。
乐衍对发生的一切都坦然处之,十分乐观。或许是意识到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乐衍跑到舞队的训练场偷窥自学,她本来就聪明,一年以后,乐衍被舞队的老师挖掘,成为了正式一员。
她的目标是进入蜀阁的礼仪楼,那里是妖市所有艺女的终极梦想。
选拔比想象中进行的更加顺利,乐衍成功进入了礼仪楼,并被安排在今天,为楼中的宾客献舞。
她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
乐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哥哥,谁知黄鼠狼却恍恍惚惚。
他们去买了新衣服,乐衍进礼仪楼献舞,彼时觥筹交错宾客满堂,喝彩掌声快要掀翻屋顶。
献舞结束后,乐衍回休息的包厢更衣,路上遇见舞队的老师,却看见她脸上僵硬慌乱的神情。当时乐衍只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放在心上,径直回到休息室梳妆。
刚推开门,就看见两个影子在窗前纠缠。
一个影子高大,另外一个瘦小。挣扎间瘦小影子的妖力外泄,人形再也支撑不住,露出了丑陋的胡须和毛发。
它对上了门口乐衍的眼睛。
那一秒无限延长,黄鼠狼缓缓张嘴,做了个口型。
快逃。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猛地一推,黄鼠狼原本就没了力气,向后一跌,消失在窗口,旋即传来轰响。
那是乐衍此生听到的最大的动静,宛如泰山倒塌,海啸地震。
从头到尾,她都像被定住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等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的时候,乐衍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乐衍冲上去掐住那人的脖子,妖语尖啸,厉声说要杀了他,被许多只手拖走。她披头散发地跑下去,或许是那副模样太过瘆人,众人纷纷让位,她冲进中央,只剩一具稀泥一样的尸首。
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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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璃发现,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尽管乐衍抽泣痛苦,但她说出口的,是人话。
不是妖语。
她的身上散发着和房璃一模一样的妖气,显然也是服用过药物。
“我知道了。”她拭去乐衍脸上的泪花,平静道,“也就是说,你能进礼仪楼,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