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世上还有谁最了解和光明神有关的事,除了出身教廷,自小研读与神明有关的史实的温特米尔外没人敢应下这个名头。
至少,和只知道光明神名头的伊安比起来温特米尔绝对是精通任何和光明神有关的事的。
在温特米尔所了解到的历史中,大约三百年前的一天,云层之上发生了动荡,诸多无数年间各国进献给光明神的美人不明缘由地被赶下凡。
而在此之前,这些美人在云层之上备受神的宠爱,每每得到神的应允下凡给予国王指示时无不挂满御赐的珠宝首饰。
他们由此被尊称为神使,在任何国家都能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
不过在他们被神明遣返之后,全都失去了和天上有关的记忆,无人知晓其中的原因,国王们只能惊恐地猜测神使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触怒了神明。
他们诚惶诚恐地再次举行仪式,选出新的美人,但那道自天上而来的接引圣光再也没有亮起,甚至自那之后的很多年内神明都未曾降下神迹彰显祂的存在。
大陆上由此开始流传神明虚弱甚至已逝的留言,教廷的十二主教之一生出异样心思,最终和教廷割席,带着一批认同他里面的人脱离伊索拉,成立了最初不信神明的国度——诺德森。
直到五十年前,神明才以一场重塑教廷广场上神像的神迹,重新向世人证明祂的存在,稳固了逐渐动荡的信仰。
不过神明依旧没有接受各国进献的美人,只偶尔搭理一下各国国王的祈祷,给出似是而非的神明启示。
温特米尔将这段历史徐徐道来,最后盖棺定论道:“赛尔维斯绝不可能是神使,没有人类能活三百年的时间,哪怕他看起来确实很符合传说中神使的描述。”
赛尔维斯的美貌毋庸置疑,但正如温特米尔所说,时间是神明也无法敌过的法则,即使祂自身已经超脱了时间长河,也无法阻止岁月对人类的蹉跎。
“您,再一次被欺骗了呢——”
圣子语带笑意,看向他的目光亲昵中藏着难以忽视的怜悯与讥讽。
“想要维持好一段感情,最重要的就是诚实了,赛尔维斯这番作态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伊安大人,您真的就这么认定他了吗?认定一个可恶的骗子?”
温特米尔心满意足地看到随着自己的话语,伊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不断见缝插针,在旁边煽风点火,直到伊安忍无可忍夺门而出,才心满意足地止住话语。
而自她讲述完和赛尔维斯的初遇后,就被所有人不约而同忽视的瓦伦这时终于被圣子大发善心地投去了一点视线。
心情大好的温特米尔微笑着威胁她:“夫人,可以麻烦您将今晚的见闻都吞进肚子里吗?您应该不希望我为了保险起见采取一些不好的手段吧?”
瓦伦本就憔悴的脸愈发苍白,头摇得几乎要掉下来。
恰此时,只有两人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了第三个声音,一头张扬红发的阿利斯泰尔自隔间走出,拍拍温特米尔的肩膀。
“行了,吓一个无辜路人有什么意思,你有这闲工夫不如早点回去做准备,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那家伙就会被赶出来了吧?”国王幸灾乐祸起来。
“别高兴的太早了。”跟在他身后走出的菲尼克斯发出冷笑,目光嫌弃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不过好歹知道这是别人的地盘,他还是没直接把嫌恶之情说出口,只是施了个小小的魔法将旁边的椅子弄得干干净净的。
菲尼克斯哄了自己好久才屈尊坐下。
他撑着脸:“面对赛尔维斯伊安都网开一面多少次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肯定这一次的计划能成功?就像刚刚,他不是也说虽然自己很讨厌光明神,但赛尔维斯是特殊的吗?”
阿利斯泰尔可没有他这种洁癖,伸手示意瓦伦带上门出去后就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伊安原本的位置上。
他装模做样地摇头叹气:“果然和伊安相处时间不久的人就是不够了解伊安啊——”
他这一句话直接把在场的另外两人都骂了进去,温特米尔还算能忍,菲尼克斯的脸色却是直接变得铁青。
阿利斯泰尔没给精灵王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在原则性问题上,伊安绝对不会让步,金毛就算再讨他喜欢也不可能让他破例。”
阿利斯泰尔已经见过很多胆敢欺骗伊安的人的下场了,伊安对赛尔维斯的偏爱不仅不会在这场局里成为对方的救命稻草,甚至反而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比起陌生人的欺骗,来自亲近之人的谎言更让伊安接受不能。即使是对我们最不利的结果,也足以把他拉到和我们一样的起点了。”
阿利斯泰尔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看看,一个傲慢无能的精灵,一个虚假伪善的圣子,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还有——”
他指向自己,笑道:“一个狂妄自大的国王,大家谁比谁高贵呢?”
菲尼克斯陡然站起:“你说谁傲慢无能!?”
比起激动的精灵王,温特米尔的反应则是平静多了。
他先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而后平静地摩挲手中的圣书,意味深长道:“你说得很贴切,在伊安眼里我们恐怕确实被打上了这样的标签。”
“没人能得到他,他不会选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温特米尔喃喃自语,“不过这样也好,谁都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哪知道这句话直接把阿利斯泰尔点着了。
阿利斯泰尔完全不想费尽心机,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别说现在三个人里面只有他的常驻地离伊安如此之远,这种结果最后便宜的到底是谁完全不言而喻。
温特米尔恐怕想走和赛尔维斯一样的路子。
阿利斯泰尔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一早做了保险,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对着圣子挑衅道:“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今天之后你恐怕会远超我直接坐稳伊安最讨厌的人的位置。”
温特米尔眉心蹙起。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让你出面是真的看在线索大部分是你提供的份上吧?”阿利斯泰尔好整似暇地叉手,“我只是觉得戳破一个热恋中人的幻想假象有很大概率会被记恨上而已。你觉得在你说完那些不仅拉踩了赛尔维斯,还顺带贬低了伊安的话之后,他对你的态度能有多好?”
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温特米尔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一击光魔法轰向阿利斯泰尔,被早有准备的后者躲开。
阿利斯泰尔反手就是一拳还击,同样被温特米尔及时拦下,几番过招之后两人谁都奈何不了谁,立于屋子两侧对峙。
菲尼克斯看了好一会儿戏,半晌才慢悠悠起身加入温特米尔的阵营,准备给出言不逊说自己傲慢无能的阿利斯泰尔一点教训。
今夜教廷动静大得惊人,负责安置来往客人的房间几乎没一个幸存,化作大片大片的废墟。
可惜这浩大的动静注定不会引起伊安的注意,此刻他已经站在了离教廷相距甚远的家门口,一言不发地靠在门板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晨曦的光射下,耷拉着眼皮的伊安才缓缓抬眼,看向东边慢慢升起的朝阳。
“……一点也不衬景。”他意味不明地感慨道。
然后他推开门走进了自己和赛尔维斯的小家,在院子里见到了苦等他一夜,刚用清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的赛尔维斯。
“伊安!你回来啦!”
某金毛和平时一模一样,见到他之后几乎是立刻就想要凑过来,但长时间相处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技能让他在真的靠近之前就察觉到了对方情绪不对。
他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伊安,你怎么了?”
伊安真的生气的时候不喜欢他动手动脚,所以赛尔维斯很拘谨地站住脚,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没有得到回答,他勉强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你的表情看上去很难看,是委托期间发生了什么吗?有人欺负你吗?”
伊安想了想,点点头:“是啊,有人欺负我了。”
见他还愿意和自己说话,赛尔维斯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气势汹汹地追问:“是谁!到底是谁居然敢欺负我的宝贝伊安!?”
伊安对他时不时的黏糊称呼敬谢不敏,平静回道:“你。”
“好!我现在就去把他大卸八块!”
赛尔维斯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一脸凶相地往外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伊安刚刚的回答是什么,茫然回头:“……啊?”
他、他吗?
伊安道:“怎么不动了?我还等着你帮我动手呢。”
赛尔维斯不敢动了,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呃,把自己大卸八块这种事还是有点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要不你打我两下意思意思?”
伊安不语。
赛尔维斯有点着急:“没事的!我超级抗揍的,打两下完全没关系,你不用心疼我!”
他生怕伊安不声不响把气憋在肚子里,不仅会气坏自己,还会在两人之间埋下一个隐患,稍有不慎就会出现问题。
伊安朝他走近两步,赛尔维斯立刻抱头做好挨打的准备。
只是他闭上眼睛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伊安动手,只听见对方冷淡的一句话:“你好像误解了什么,我不动手不是因为心疼你,而是担心自己下手太重,你直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