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上，寂静的教室针落可闻，耳畔皆是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
文慈仰起头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放眼望去每个人都在低头学习。
“啊！”
“哇哦~”
“……”
四周陷入一片灰暗，窗外路灯洒进几缕光线，耳边响起一阵簌簌声。
“停电了？”
“太好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家人们，快跑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瞬间，教室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
“咳咳。”讲台上林谭咳了两声，众人动作定格。
“老谭？”
林谭轻笑一声，黑暗中语气额外轻快：“快跑啊，一群憨憨！”
“哦哦哦哦——”
“家人们，快逃！”
霎时间教室一片沸腾，什么学习什么课本都不重要，跑出去最重要。
所有人都朝着教室门口那缕光线跑去，林谭不得不站在讲台上出声维护秩序：“慢点，没人和你们抢。”
“阿慈，走。”
裴珩握住文慈的手十指紧握，跟着大部队朝外跑。
整栋教学楼都在“逃亡”，这难得一刻的、有理由的、内心不愧疚的放松，谁都不想错过。
楼道一片嬉笑打闹声，将教导主任训斥的声音压在十万八千里外。
一口气跑到楼底，所有高三生都在朝外跑。
“家人们，快跑，回家！”
“回家！”
“我要回家！”
“……”
人群中一片的“回家”声。
“滋滋——”
“滋滋——”
校园喇叭发出丝丝响声，随后教导主任的怒吼传来：“请高三同学立即返回教室，高三教学楼电路问题马上修好！请高三同学立即返回教室……”
此刻，高三生才发现整座学校只有高三这栋教学楼停电了，很多人脚步开始迟疑。
“快跑，好机会！”
不知道从哪里又喊出一声。
高三七班同学可清楚的很，这是林谭的声音。
下一刻，教室一间一间亮了起来。
“家人们，不要回头！”
“吾辈团结，冲啊！”
“快跑啊！”
“……”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响声，几个人带头朝大门口奔去，紧接着大片大片的人朝校门口跑去。
裴珩抓住文慈的手混在大部队里朝前跑，一呼一吸间都是青春的味道。
这场关于青春逃离的影片，你我皆是主演。
所有人不管不顾朝前跑，关于此刻的烦恼先抛诸脑后吧。
为了将来的奋力一搏，先休息一下，就一下。
一口气跑到天桥上，几个人笑成一团，天桥上、天桥下、公路边到处都是“悲哀红”。
“一个字，爽！”
廖清嘉撩了撩头发：“真是个好机会。”
林鹤撑着腰嘴角勾起：“难得一晚上不用写作业。”
“我严重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把高三教学楼的电闸关了？”许娴妘失笑道。
文慈：“那让我们一起感谢TA！”
几个人从天桥上走下来，吹着初冬的寒风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享受着高三高压环境下难得的片刻安闲。
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很有意思。
几个人玩起了踩影子的游戏，你踩我一下，我碾你一下。
“踩到了吧，廖清嘉，小样儿！”蒋思哲追着廖清嘉踩。
“悦己，快踩这货！”廖清嘉边跑边朝张悦己喊道。
张悦己慢悠悠的走在后面喊道：“追不上你俩！”
最后廖清嘉只得扒站在河岸边，黑色河面上映出一道更深的暗影，得瑟地望着蒋思哲朝河面扬了扬下巴：“去啊！去踩啊！”
“玩儿不起。”蒋思哲嗤笑道。
“略略略……”
冷风卷过河畔，卷过河岸边单薄的身躯，明亮的路灯照亮前行路，嬉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少年们眼里星光似海，无知无畏。
*
第一场雪伴随着圣诞节来临。
洋洋洒洒的小雪粒从空中落下时，天边刚擦了黑，高三年级正写着晚自习前的小测验。
铃声响起时，还有十分钟上晚自习，交了测验卷的同学稀稀拉拉朝厕所跑去。
文慈朝窗外望去，此刻天空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用手接了几片雪花回来。
雪花迅速在手上消融，凝结成了小水滴。
地处偏南的锦川从来不下雪，这是文慈第一次看见雪从天空落下，从雪粒变成雪花。
“文文，文文，”
许娴妘一个滑步从后门口到了课桌旁：“给你一个好东西，锵锵锵锵~”
一个小圆球朝文慈飞去，文慈抬手接住：一个小雪球，被许娴妘盘得很圆。
“雪都这么大了？”文慈诧异道：“地上积地很厚了？”
“还行，我这是从花坛上抓的！”许娴妘搓着手：“手指快要冻掉了，呜呜呜~”
“那你还捏个雪球扔我？”林鹤坐在旁边怨气颇深，用手扫着脖子。
“谁看见雪能忍住不扔人？”许娴妘理直气壮地反驳：“我问你？”
林鹤悠悠叹口气，最后认命的将女孩的手攥进掌心：“冷死你算了。”
“嘻嘻，林鹤，你最好了！”
被迫吃“狗粮”的文慈：？？？
有人为我发声吗？
“雪球快化了，阿慈。”
裴珩回来就看到文慈正盘着一个雪球，脸上涌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无奈中带着丝丝无措。
伸手将最后的雪球掷向窗外，语气兴奋：“雪还挺大。”
“第一次见？”
文慈点头：“这场雪会下多久？”
“天气预报说，一周后是晴天。”
“也就是说这场雪可以存在至少一周？”
“可以这么说。”
文慈心底莫名开心，那岂不是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时，高三班上的圣诞节氛围并不怎么浓烈，长久的学习压力已经没有心思去搞这些东西了。
一院之隔的高二可就不一样了，透过窗户能清楚的看到那边热烈的场景，甚至还有圣诞老人cosplay。
“天杀的，”许娴妘靠在文慈桌上捂着眼睛，满眼不甘心的从高二教学楼收回目光：“第一次痛恨自己有如此优越的视力！”
廖清嘉坐在林鹤座位上，靠在许娴妘怀里，望向高二教学楼的目光一眨不眨：“感觉自己现在像阴沟里偷窥别人幸福的鼠鼠。”
“我也觉得呢。”被迫坐在一边的林鹤目光死死盯着廖清嘉，阴阳怪气道。
廖清嘉“嘿嘿”一笑，权当看不见。
“What！？！”
教室里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紧接着从门口进来一个“圣诞老人”！！！
来者全副武装，手上抱着一个大箱子，笑眯眯的走向讲台。
廖清嘉直起身子，呆愣愣地开口：“我这是累出幻觉了？”
“文文，你快掐我一下！”许娴妘和廖清嘉同时将手伸到文慈面前。
“是真的。”文慈握住两个人的手，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位已经活蹦乱跳地到了学生眼前的“圣诞老人”。
只见老人抱着箱子从讲台下来，走到第一排学生旁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苹果递了上去开口：“吴雪怡同学，你好，你是一个安静乖巧，努力学习的好孩子，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棒，未来要越来越自信好吗？”
吴雪怡伸手接过去，眼眶红红的：“谢谢老师，我会的。
听出来了，是林谭。
教室里变得寂静一片，都默默注视着“圣诞老人”的行径。
每到一个同学面前，他都会说出贴心话。
“……”
“廖清嘉同学，我一直都为你骄傲，未来也要继续大放光彩！”
“许娴妘同学，自信明媚，耀眼夺目，我为你自豪！”
“林鹤同学，认识两年变得越来越成熟了，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有责任有担当，我十分认可你！”
“文慈同学，冷静努力，从不放弃，欢迎你这学期加入我们的大家庭，请不要过于压抑自己，我相信你一定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定会得偿所愿的，我相信你！”“老人”目光诚恳，眼里尽是对眼前人的信任。
文慈鼻尖蓦地一酸，含着泪花点头：“老师，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裴珩同学，温和坚韧，心思缜密，我一直都相信你，未来会越来越好的，永远都要相信自己好吗？”
裴珩直视着“老人”的视线点头：“老师，我会的。”
“……”
一个又一个人送过去，直到最后一个，晚自习铃声突兀地响起。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氛围，不知是谁抽泣了第一声，随后就再也忍不住。
林谭站在讲台上脱掉头套，笑开一口白牙：“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没给你们准备礼物，一个个嘴撅地老长了，今年给你们补上，你们不是说只要圣诞节收到礼物就可以愿望成真了，那今年你们都收到礼物了，老师祝你们所有人愿望成真！”
“哇，老谭你真的！”
“我原本不想哭的！”
“呜呜呜呜——”
教室里哭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有人哭着笑，有人笑着哭。
乍然惊觉，高中的最后一站旅程已经悄然过半。
文慈觉得许娴妘有句话说对了，谁看见雪会不扔人啊？
“裴珩。”
偏遇大道上跑了几步忽然转身的文慈喊了声，裴珩抬头刚反应过来一个雪球朝着心口砸来。
“啪！”
心口处绽放一处烟花。
雪花从头顶落下，映着女孩明媚的笑，裴珩心口猛地一跳，神色呆愣几分。
“怎么了？”
文慈一蹦一跳地回到男孩面前，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被扔傻了？”
雪花落在少女的睫毛上，裴珩忍不住伸出手，炙热滚烫的指腹拂过微凉的眼皮，两人同时顿住。
雪越下越大，四周寂静，世间万物都沉寂在了这场雪中。
文慈向后扯了一步，拉开与男孩的距离。
眼底还未涌上失落，女孩的手落在了裴珩头顶，轻轻拂过几片雪花，清和嗓音响起：“雪大了，我们回家吧！”
心尖漫过一阵又一阵悸动，头顶上的触感一寸寸漫下来，嘴唇不自觉抿了抿。
裴珩注视着女孩清澈的眼眸，下意识点头：“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