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温烛温声道。
江狸又背过身,不说话了。
温烛叹了口气:“今日再不去,可就没机会了。”
江狸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
温烛叹了口气,拨开及膝的杂草,蹑着脚向她靠近:“有些时候,等,并不能延迟抉择,结果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过了那个时间点,再像做出改变,就难了。”
江狸眨巴着眼,似乎不太懂。
温烛在越过杂草后,便猛地刹住了脚步,没再上前。
她知道小动物会无意识刨弄东西,自从将阿狸强行接到她房间里,桌凳地板床柱,一切木质的东西无一不被打上了烙印。床褥得以幸存,还是在她反复强调下的结果。
没想到人也一样。
江狸先前似乎一直在扒拉着脚边的野草和泥土,现下她四周已经被他折腾得一片狼藉。翻起的土块间,隐约可见几条泥鳅仓皇扭动。
温烛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师姐?”江狸疑惑道。
“晓晓明日启程。去把手洗干净。东西收拾好了吗?”
江狸微怔。见师姐面色异常,说话语速都快上许多,前言不搭后语的,失了逻辑。忙起身,连连点头。
今日是搬去破剑居的日子。
“晓晓又要回家吗?不是前段时间才回去。”江狸紧跟在她身后。
“你还是自己问她吧。”温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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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想过晓晓是不是犯错了,但她没想到的是,事情居然严重到要将温晓逐出隐灵谷。
江狸爬上屋顶,挨着温晓坐下了。
“你...”
“不告诉你。”温晓直接打断她道。
江狸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也别去问师尊师姐他们,这是我的事,他们是不会擅自告诉你的。”温晓晃悠着双腿。
“是因为...你偷药的事?”江狸小心翼翼道。
这不难发现。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温晓不止一次偷拿顾师兄给她空出的药了。
一直没说是因为,一来连她都能发现,师尊不可能没有察觉,师尊都没过问,她也实在没有揭发的理由。二来...是觉得温晓一定会生气。
不是难堪,是生气。
温晓垂下眼帘,没说话。
江狸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因为这件事...”
“才不是。”温晓道,她转转过脸,直视她,“我杀了我生父生母。”
空气凝滞了几秒。
温晓勾起一边唇角:“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他们的尸体。不过要看运气,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被野犬找到吃了。”
“我信。”江狸收起腿,将下把抵在双膝上。
接下来又是冗长的沉默。
若是因为偷草药便将温晓逐出隐灵谷,这惩罚确实太重了些。
从小跌绊求生的人,为生存顾后早已成了本能,师尊不会不明白改变需要一个过程。
但若是真如温晓所说,似乎又太轻了些。
但她没说。温晓也不愿同她说。
“这个。”温晓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本子,“你帮我收...”
“我不要。”江狸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帮坏人保管东西。”
-
温晓走了,江狸没去送,坐在写字台前抓着毛笔在纸上画了一笔又一笔,一圈又一圈。
认真算起来,她来到隐灵谷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之中还有大半时间待在隐室发呆,但这里一直给她一种很安稳踏实的感觉。
包括这里的人,明明生下来便漂泊不定,却很快便接纳了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外来者,很神奇,因为安稳暂时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本能。
更令她不安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也将这样的日子,视作了寻常。
温晓的离开,还有她的隐瞒,让身体又回到了那种惶恐不定的状态。有一丝排斥无法忽视的依赖,又害怕改变。
房门被敲响,温烛倚在门侧。她换上了便服,手里抱着剑,肩上背着一个包裹:“走吗?”
“去哪?”江狸直了直身子。
“跟踪坏人。”
江狸被说得耳尖一热:“师姐你偷听!”
“师尊怕你们打起来。”
“我发现你总喜欢借师尊的由头说事儿。”江狸跟了上去,斜睨了她一眼。
“嗯。比较好用。”温烛也不掩饰,“他老人家也不在意。”
“...”
“所以这件事另有隐情对吧?”江狸凑了上去。
“不知道。”温烛道,“去看了才知道。”
温烛站上剑身,朝江狸伸了伸手。
“师尊不去吗?”江狸站了上去。
“就是他出发了,我才叫上你。”
江狸整个人僵了僵:“所以...师尊没叫上你?”
“嗯?”温烛冲她笑了笑,“但是你不想知道吗?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江狸还沉浸在师姐擅自带她离谷的震撼中,高处忽然起了一阵风,脚下的飞剑晃了晃,她下意识低头看去——这一看,颅内嗡地一声凝滞了。
"唔......"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她死死闭紧双眼,手指攥住身后人的衣料,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温烛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放缓速度:"你...恐高?"
江狸胡乱点头,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温烛似乎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双臂收紧稳住怀中不断发抖的身躯,干脆停在了半空。
江狸感觉到高度在缓缓下降,艰难地睁开半只眼睛,声音还在抖:"还...还是飞着去吧。"
"要是错过了怎么办。"
"错过便错过了。"温烛语气轻松,"等师尊转述也好,还能少挨顿训。"
原来你也知道会挨骂。江狸在心里默默接话,却还是摇了摇头,固执道:"飞着去。"
温烛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那你抱紧我。"
她将江狸的手环在自己腰间,感觉到对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带。
“你有想过如果晓晓说的都是真话...”
“不会是真的。”江狸闭着眼闷闷道,“...起码,人不会是她亲手杀的。”
可能恨,可能动过念头,但绝不会真的动手。
“...所以,师姐你就知道一个大致地点就把我拽来了?”
她们走在蜿蜒崎岖的街道上,人倒是不少,来来往往,看得她更加慌张了。
温烛十分坦然,没有丝毫窘迫:“这是温晓的事,想说她自然会说,我们也不好详问。”
江狸暗叹了口气。
“早知道应该把阿狸带过来。”温烛左顾右盼道。
平日师姐都是“阿狸阿狸”地唤她,这一声“阿狸”,江狸一时恍惚,竟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江狸内心苦不堪言,刚要抱怨,却发现师姐不知何时落在了身后。
“师姐?”江狸回过头,只见温烛忽然驻了足,眉头紧皱,看向街角的某一处。
江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见空空荡荡的一处狭窄的巷口。
“找人问问吧。”温烛跟了上来,可明显还有些失神,神情十分严肃。
江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大概是夫妇二人失踪死亡得太过蹊跷,稍微清楚些的人都不愿说太多。
江狸有气无力地瘫在客栈的床上,晃悠着双腿:“要不直接去找师尊吧,反正迟早要挨罚的。”
温烛抿了口茶:“怎么找?”
江狸噎了噎。
也是。
温晓气息太弱,师尊在外肯定会将自己的气息掩盖得很好。
出走一趟...一无所获还要白挨一顿罚。
江狸哀叫着翻了身。
“明日我们去后山找找吧。”
“嗯?”江狸扭过头,发现温烛手里不知何时拿着本...是温晓本来要给她的东西!
江狸跳下了床,凑了上去。
温烛指了指最后一页,那里看上去十分斑驳,混着泥土与...鲜血:“镇上的人说温晓有时回来也不回家,每次都抓些粗粮稻米。”
“若无牵挂,为什么还要回来。不回家,这附近也只有那座山不那么'荒凉'了,加上那些妖鬼的传言...去看看总没错。”
江狸瞪大了双眼,半张着嘴看向她。
她们得到的信息十分零碎有限,她从没想过能将它们以这种思路串起来!
“怎么了?”温烛垂眸,又抿了一口茶。
江狸扑了上去,手臂环着她的脖颈,傻笑起来:“师姐你真厉害!”
“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江狸兴致勃勃道。
“不行。”温烛强硬道,“太晚了。后山偏僻,不管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我都不能带你冒这个险。”
“唔...”
要是温晓真的在哪里,岂不是在师尊找到她之前,都得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危险?
“你既说人不是她杀的,这血迹和这泥土,还有坊间的后山传闻,就表面那二人的死和后山的'东西'脱不了干系。你当温晓为何要买那些生食物,她爱吃吗?起码,她有自保的能力,或者有'东西'护着她。”
“...哦。”
智商好像被碾压了...
心服口服。
但是还是有些不爽。
温烛长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急。今天休息好,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江狸乖乖点了点头:“好。”
“师姐平日任务原来是这副模样。”江狸嘟囔道。
“哪副模样?”
“很令人安心的模样。感觉温昊跟着你的话,历练就要和郊游划等号了。”
温烛笑了笑:“那不会。就是事实同你说的相反,谷内就没人愿意同我一组。”
“这么上进?”江狸狐疑道。
温烛没回话,只是笑了笑。
“没事。”江狸拍了拍胸脯,“以后有机会,我同师姐一起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