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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都给我孙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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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生最终找了份快递员的工作。

公司还给他配了个电动三轮车,他每天早七晚八,派件收件能有两百多个件。

白天送完快递,晚上他再去附近的酒吧工作,帮客人点单,陪客人说说话,对他来说也算是休息了。

陆望潮顺利做完了开颅手术,医生说手术是成功的,但并发症也十分明显。陆时生每次去医院,陆望潮都在嘴里都在念叨着那些胡话,说他不是他儿子,而是他捡来的。

陆时生知道他还想着尽快回花溪镇,现在他也会柔和地哄,“快了,安大夫说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陆望潮倒是有一点和从前不太一样,做完手术他变得倒是很听话,从没像之前一样对陆时生恶语相向。

陆时生说让他再等两天,他就点头,乖乖等着,在心里算着日子,等两天过去,他便再问一遍,“时生啊,什么时候回家?”

陆时生说:“再过两天。”

陆望潮便真的再等两天,然后再问。

陆时生不厌其烦地跟他说,他也不厌其烦地在等,每天的饭也都在按时吃,只是心情一直低落,吃饭时经常说:“吃不着几次了。”

陆时生道:“您要想吃,回家我天天给您做,怎么就吃不着了?”

陆望潮哀叹一句,“再过两天我就死了,时生啊,我难受得厉害,手术肯定是失败了,医生骗了你,手术失败了,我这就是报应、报应.....”

“您哪来的报应?”

陆时生问了句。

他不知道陆望潮口中说的报应具体是指什么。

在他心里,虽然也曾埋怨过陆望潮对他的打骂,可陆时生知道,陆望潮并不是真心厌恶他,他也需要发泄。命运对这个中年男人非常不公,让他失去妻子,辛辛苦苦照顾昏迷不醒的儿子一整年,之后给人干活儿,攒钱还债,如今又生了大病,卧床不起。

想到这儿,陆时生心软了几分,“要遭报应也是我来受,你的手术很成功,别总胡思乱想。”

“你不知道,这就是我的报应。”陆望潮也不解释,只是不停地念叨着,陆时生便坐在旁边看着手机里的兼职信息,忽然听到刺耳的机器声响,抬眼一看,陆望潮已经昏死了过去。

陆时生急忙喊来医生,半天的抢救后,陆望潮的病情才算平稳下来。

陆时生回神时掌心凉冰冰的,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等大夫出来,他忙上前询问,“安大夫,我父亲到底是什么情况?”

安大夫脸色严峻,“病人情况不是很好,目前还需要观察几日,其实手术后是容易出现一些并发症的,但现在您父亲最主要的原因出在心态上面。”

“心态?”陆时生愣了愣。

“他自己不相信手术成功,整天念叨着死,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他。”

陆时生愣了一会儿,点了下头:“请问大夫,这个手术会影响人的神智吗?我父亲近来总是说一些胡话,或者...需不需要看一下精神科?”

“说胡话?”安大夫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开颅手术本来就是高风险手术,术后并发症的发病率也会很高,病人的身体、心智都可能会受到影响,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做一次全面检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让病人保持一个乐观积极的态度,对于我们的治疗也有很大帮助。”

陆时生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他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想着陆望潮这些天嘴里念叨的胡话。

“快死了......”

“有罪。”

“报应。”

如果他父亲神智没有问题的话,那便是他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但他对陆望潮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他的家人、亲人都是这样。

陆时生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其实他不了解陆望潮,也不了解自己。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栋大楼的611房间,游刃有余地击退那些扑上来的人。

他实在不记得这些格斗术是从哪学来的,陆望潮也从未同他讲。

他正想着,有护士走过来,很有礼貌地喊了他一声,把他思绪打断。

陆时生抬眼,护士笑着递给他一张纸,“不好意思,您需要去交下费。”

......

因为相亲的事,步梨和宋涵云又吵了一架,她晚饭没吃,窝在自己房间里一直画画。

入秋后,晚上的温度直线下降,卧室的窗户没关,凉意袭来,步梨便披了个毯子在身上。她想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可总是觉得和花溪镇的不一样。

城市里的空气总感觉是疲惫的,从远道而来,经过高楼大厦的隔断,稀释了无数的汽车尾气,经历人山人海,到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

花溪镇的却不一样,花溪镇的空气来自大海,经过广阔海面的洗礼,途中摇一摇花草树木,一路顺风就到了人跟前,还带着大海的潮湿与浓稠。

虽然有时候会让人觉得黏腻,但却是纯粹的,新鲜的,热情的,活力四射的。

步梨从那里回来,没有一天不在怀念花溪镇的日子。

可回忆一袭来,就免不了会想起陆时生,免不了会有一场想念、怨恨、痛苦交织的情绪战争。

有人敲了敲门,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香瓜啊,睡了吗?”

一听是姥姥,步梨起身去开了门,“姥姥。”

门口是谢兰珍,她端着盘子,笑眯眯地看着步梨,“你妈特意给你煎的鸡蛋,不好意思给你送过来,还得麻烦我这个老太婆。”

步梨和宋涵云吵完架,心里也是愧疚的,这会儿小声地问:“姥姥,我妈在干嘛?”

“看电视呢,你一会儿吃完了,就下去和她说两句话吧。”

“行。”步梨悄悄走出去两步,顺着楼梯往下看,宋涵云果真正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看样子应该也不生气了吧。

谢兰珍走进来,把盘子放在书桌上,见到了步梨的画,她眼有点花,还凑近看了看,“这是画的谁啊,模样还挺俊俏。”

步梨急忙把画拿了过来,护在胸口,说道:“随便画画。”

谢兰珍看透一切般的眼神,笑呵呵地道:“随便画画?我看画得挺细致,这不得把人家看了上千遍?”

步梨狡辩道:“我记性好,看一眼就能记住。”

谢兰珍呵呵地嘲笑她了两声,“也不知道谁,之前一直说自己是那个什么...脸盲,把自己表哥都能认错。”

步梨听她提起这件事,也跟着笑了笑。

她小时候去参加沈思筝的生日宴,跟着“表哥”走了半天,蛋糕也吃了,果汁也喝了,宴会厅绕了大半圈才发现她认错了人,带她玩的人根本不是她表哥,而是温故。

温故当时早发现了,却故意逗她,后来步梨觉得尴尬,见到温故就躲着。有段时间她每次去找沈思筝,都得先问一下温故在不在,不在了才肯去。

谢兰珍笑了她一会儿,好奇道:“不管是哪家的小伙子,长得蛮帅气的,你给姥姥看看呗,别那么小气。”

步梨在姥姥跟前一向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便展开给她看了。

“画得不错啊,”谢兰珍看着,忽然眯起了眼睛,“我看这张脸好像有点眼熟呢,这是哪家的小伙子?”

步梨闻言笑了下,“这是我在花溪镇认识的朋友,他没来过江北。”

“之前你爸妈定亲的时候,我也跟着去过一次花溪镇,那地方风景好得很,”谢兰珍看着这张脸,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温老爷子,可能是两人眉眼有些相似,让她忽然涌出了早年的回忆。

她想起温家的老爷子去年患上老年痴呆的,前段时间又突发了脑梗,半个身子动不了了,一直住在医院疗养,心里一阵惆怅。

看了会儿,谢兰珍开口,“香瓜啊,明天你陪我去医院看看你温爷爷吧。”

...

第二天上午,步梨买好了礼品和花,和谢兰珍一块来了医院看望温老爷子。

步梨小时候见过温老爷子,虽然记不清他的样貌,但印象里他是位精神抖擞英气十足的老头,几年不见,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大变,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利索,神智也跟个小孩一样,从谢兰珍和步梨进来就一直咧着嘴笑。

护工说他现在跟六七岁小孩没什么区别,见到喜欢的人就呵呵地笑,见到不太喜欢的就会白一眼,头一撇任谁喊都不搭理。

温老爷子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得好,还用不利索的手给步梨剥了个橘子,递过来时含糊地说了句,“橘子......吃......”

步梨接过来笑着道:“谢谢温爷爷。”

温老爷子见她喜欢,兴奋地指了下床头柜,“这......有一袋,都、都拿走,拿走啊!”

步梨道:“留着您吃啊。”

温老爷子头偏了偏,“我不吃!都给我孙媳妇。”

步梨愣了下,转头看谢兰珍,“姥姥,温爷爷他说什么?”

谢兰珍让她稍安勿躁,摸了摸她脑袋,说道:“这老爷子记性倒是好,早年我总跟他开玩笑,说撮合撮合你跟温故,他还记得这事儿呢!”

步梨尴尬地笑了下,“原来是这样。”

温老爷子又给步梨剥了个橘子,嘴里嚷嚷着让她带回家,步梨两个手都被橘子塞满了,很配合地说了声好。

她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温爷爷,心里莫名有些感伤。温爷爷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孙子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

护工轻声说道:“老爷子这几年脑子糊涂,总是说要找温少爷,之前温礼少爷来看过他一次,但他侧着身子,一句话都不说,温礼少爷挺不开心的,便再没有来过了。”

护工说着,眼里露出失落的表情。

谢兰珍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怕是在她心里,也从没把温礼真正地当成温家人,所以也没怎么帮忙调和爷孙俩的关系。

但现在温家到底只剩了这一个孩子,不管是不是领养的。

她开口道:“那孩子怎么说也是温家以后的继承人,春云你照顾温老爷子也挺久了,有些道理应该懂。”

叫春云的护工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说道:“我知道了。”

谢兰珍没再追究,一是温家的事她管不住,二来春云是温老爷子生病后才来的,从没见过温故,对温故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她这个态度肯定是从别人口中听了什么话。

步梨低声问:“姥姥,你见过温礼吗?”

谢兰珍道:“没见过,那孩子也挺可怜,毕竟是后来领养的,来的时候都十四五岁了吧,之前一直都待在孤儿院,难免遭周围人排挤,估计过得也不太随心。”

步梨没见过温礼,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听沈思筝说,他眉眼和温家人有点像,所以被领了回来,也正因如此,不少人都在传温礼其实是温宋元的私生子。

不过外面的闲言碎语她一概不相信,世间的事纷繁复杂,她过好自己的生活便是了。

步梨和谢兰珍临走之前,温老爷子非常不乐意,嘴里大声嚷嚷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步梨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嫌他们不来看他,怕这次走了,下次就再也不来了。

护工哄了半天都不管用,老爷子还大闹了一番,直接摔了碗筷。

步梨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的手绘本送给了温老爷子,“温爷爷,这是我的手绘本,前面这些都是我画的,后面这个我画完了,还没上色,您来帮我上色吧,等你上完了色,我就来看您了。”

温老爷子拿着手绘本翻了两页,没闹,过了会儿,呵呵笑了两声,算是同意了。

步梨和谢兰珍安心离开,约的车已经到了医院门口,步梨觉得自己在上车时好像见到了陆时生,车门关上,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身影已然不见。

步梨想着自己肯定是眼花了。

回来这几日,她经常看错,把很多人都认成过陆时生,等再仔细看,才发现只是错觉。

也不知道他在花溪镇做什么,这个时间应该比较闲,一般陆时生都会在收账台懒懒坐着做木工活儿,也说不准,在和菲姐谈笑风生侃侃而谈呢。

步梨回过神,车子已经渐行渐远,红绿灯由红跳成绿色,司机平稳地启动,扎进无数向前奔涌的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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