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崎缓慢地撑起身子,一缕发丝黏在渗着能量的额角,他眼中的星云漩涡第一次完全静止,那是江霁月从未见过的,赤裸的错愕。
她看着狼狈的雾崎,曾经优雅从容的混沌艺术家,此刻却像只败家犬,她忽然“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泰迦说得没错,你和那些计划失败就恼羞成怒的反派确实没什么两样……愤怒,失控,迁怒,这副样子,就是你的艺术?可真难看。”
雾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风衣上沾满了咖啡液,他看起来的确前所未有的狼狈,连拟态人形都几乎维持不住,皮肤下靛蓝色的能量脉络清晰可见,隐约露出奥特曼形态的光粒子。
“我……”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江霁月走过来的时候顿住,瞳孔紧缩地后退半步。
“啪!”
江霁月站在他面前,干净利落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对于托雷基亚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雾崎当然来得及防备,来得及避开,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看到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山茶花胸针和手腕上的山茶花手链。
预料到她想做什么的雾崎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
江霁月死死攥着那枚胸针和那条手链,金属冰凉,花瓣依然精致,就和他当初送给她一样。
这一巴掌当然难以浇灭她心头翻涌着的情绪,她甚至想再多给他几巴掌,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又觉得……一切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她看着狼狈的他,轻声道:“我曾经以为你不一样,可你终究……只是一个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夫。”
她轻轻一抛,胸针和手链一起落在了雾崎的面前,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对你有所期待……是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紧接着,江霁月的手指搭上了无名指的冰戒,那枚本该禁锢她一辈子的戒指。
雾崎面色终于变了,他的声音沙哑,目光死死盯住那枚冰戒,“不可能……那枚戒指……你……”
“咔。”
戒指,被摘下来了。
那枚本该认主的冰戒,轻易地脱离了她的手指,就在那一瞬间,戒面上的靛蓝色宝石黯淡无光。
江霁月看着手里这枚自己曾经以为永远都无法取下来的戒指,如今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摘下来,她忽然笑了。
说什么禁锢,其实只是她心甘情愿的沉溺罢了。
雾崎的瞳孔剧烈颤抖,他呼吸停滞,没有动作。
“还给你。”
戒指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是玻璃心脏碎裂,雾崎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感知这么敏锐,他听见金属与地板碰撞的颤音,听见宝石的哀鸣,听见自己胸腔里的能量核心传来不祥的嗡鸣。
就像是某种契约的断裂。
“我们结束了。”
这句话无异于最终的判决,雾崎站在原地,他的表情凝固在这一刻,眼中的雾蓝星云停止了旋转,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宇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影子一寸寸从他的视野里抽离。
江霁月转身离开,这一次,她没有回头,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当她推开门的时候,风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像是某种告别。
门关上的瞬间,雾崎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挣扎着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缕硝石味的空气——她连气息都没给自己留下。
他的手滑落,手指颤抖着捡起那枚山茶花胸针——已经失去了所有温度,雾崎忽然想起之前也是在咖啡厅里,他曾对江霁月说过……
“有些光芒,只要绽放在你的心口就足够了。”
而现在……那光芒被他亲手掐灭了。
为什么戒指会脱落?
答案在混沌能量反噬的剧痛中浮现……因为她,不想要再留下了。
混沌能量不受控制地从雾崎体内溢出,在地面蚀刻出扭曲的裂纹。
咖啡厅的角落,被遗忘在那里的《庄子》静静地躺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动,最终停在了《秋水》篇。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在这一刻,雾崎终于彻底溃败。
————
雨越下越大。
江霁月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鞋底早已经湿透,每一步都踏出细小的水花。
东京的夜色像一张湿冷的网,霓虹灯在她的视野里晕开模糊的色块,她机械地迈着步子,直到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过衣领,她这才猛的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掌心传来一阵姗姗来迟的尖锐的刺痛,她恍惚低头,茫然地摊开手掌。
血。
一道长长的伤口横贯整个手掌,皮肉外翻着,像是一道狰狞的冷笑,鲜血混着雨水,顺着指缝滚落——本来过了这么久应该要停止流血的伤口,因为她持续性地捏紧手掌,导致伤口一直处于裂开状态。
“流血了啊……受伤了。”
什么时候弄的……她想不起来了,是被山茶花胸针的花瓣割破的伤口吗?还是攥紧拳头时,指甲刺破了皮肤?
那会都没有感觉呢。
血痕蜿蜒过掌纹,在路灯下泛着暗红的光。
江霁月盯着那道伤口看了好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也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呜咽。
原来还是会痛的啊……明明心脏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明明已经冻成了冰坨坨,可身体却还在固执地提醒她,她还会痛。
江霁月没去管它,只是麻木地攥紧手掌,让这份疼痛盖过胸腔里的空洞,她继续往前走,任由血滴落在潮湿的街道上,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
大雨倾泻的晚上,雾崎仍然跪坐在咖啡厅的废墟里,他的掌心里躺着那枚山茶花胸针。
他的指尖轻触花瓣上那一抹刺眼的,已经凝固了的血迹。
鲜红的,温热的,属于江霁月的血。
从认识她开始,直到今天以前,雾崎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到他的观测者小姐,哪怕她固执地要走向伊吉斯,倔强地要和那群人站在一起,哪怕她有意无意地破坏了他许多次计划,他都没有想过。
今天的失控……是意外。
但是胸针带给她的伤害,却是雾崎没有想到的。
他看着这抹血迹,几乎能想象到观测者小姐是怎么死死攥着这枚胸针的。
盯了许久,雾崎忽然抬手,靛蓝色的混沌能量如丝线般缠绕而上,将血迹一点点剥离,凝成一颗晶莹的血珠。
“真是愚蠢……”
他低声自语,不知道在说谁,却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血珠收进自己的能量核心。
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