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慈宁宫，孟师棠长舒一口气，看向姜璇。
姜璇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去，直到只有两人立在宫道上。
“为什么要杀了那两人，”孟师棠开口问道？
“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陈荼当年和我祖父交好，姜家一朝被人陷害，他假意帮忙，实则偷偷站队，不忠不义之人，留他到现在已经是慈悲了。”
“那另一个呢？”
“陈荼投靠的就是如今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郑闻卷，投靠了他，便是站到了太后的一边。”
孟师棠听后沉默了片刻，回道：“我知道了，这些陈年旧事我知道的不多，便不能去论谁对谁错。”
“我不想牵扯你。”
“我知道。”
孟师棠神色有些疲惫，脑袋微微低垂，缓声道：“姜璇，我真的很为难，太后待我真心也好，利用也好，十一年了……年幼噩梦时，她也曾拥我入眠……养育之恶，没齿难忘。”
“我没有要至太后于死地的意思。”
姜璇的手微微抬了抬，最后还是拉住了孟师棠的手，十指相扣。
孟师棠偏头看向姜璇：“可是，权利是她的血液，不站在高处俯瞰所有人，她会无所适从。”
“用所有人认可的方式，给每个人一个结局，这才是最好的，”姜璇紧了紧牵着孟师棠的手。
“或许是这样吧，我们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呢？”
孟师棠深吸一口气，扬起了头，看向蔚蓝的天。
“且行且看吧。”
姜璇看着孟师棠强打精神的模样 ，心中是极心痛的：“你若不适，也可向太后请辞，去和三公主一道游山玩水，或许会轻松些。”
“苏妙筝，她倒是逍遥啊……我还是算了，到时候不知道怎么被她灌醉，栽死在哪个池子里可就坏了。”
说起权利漩涡边缘的人物，终是让孟师棠轻松了一点，发出了一声轻笑。
孟师棠的笑映入姜璇眸中，化作了姜璇嘴角的笑。
“我想见见新帝，”孟师棠看着眼前漫漫的宫道，庄严的红墙，她要去见见这个巨型牢笼中真正的雀儿。
皇帝这个时候正在太帝师教导，两人行至紫宸殿外，孟师棠见到了一个熟人。
“小珠子？”
紫宸殿外小珠子一脸严肃的站着，身上是皇帝近侍的衣服。
见到两人，小珠子恭敬行礼，瞧着有模有样的。
“免礼，”孟师棠笑着说道。
“太师还在讲学，请郡主和督主在偏殿等候片刻。”
由一个小侍引着，两人来到了偏殿，宫女奉上了茶。
孟师棠不是第一次来紫宸殿，不过这是轩王登基后的头一回，装饰略有改动，不过大体还是之前的模样。
紫宸殿人多眼杂，孟师棠和姜璇默默的等待着太师讲学结束，并没有多言。
如今的太师是江家人，江禧的兄长，知名学士江子柬。
论起亲戚，和孟师棠倒也算是一家人了，不过朝廷上论亲戚，谁和谁没有点关系呢？
握着手里的白玉杯，仔细端详，上面的仙鹤栩栩如生，似乎是要飞出杯身，飞出宫墙，飞到九霄云外去。
可惜，玉杯上的浮雕仙鹤只能困在玉杯上，其最大的解脱就是被不知哪个贵人撒气时杂碎了。
两人并没有等太久，或许是小珠子去通传过了，帝师和新帝或多或少都是要卖他们的面子的。
“郡主，督主，陛下有请二位上殿。”
姜璇并没有起身，孟师棠一人来到正殿，江子柬已经不在了，只有小皇帝一人在殿内。
“臣女拜见陛下。”
孟师棠给足了小皇帝面子，但是小皇帝却不好意思了，满脸通红，从龙椅上走下亲自扶起孟师棠。
“姒阳郡主不必多礼……”
孟师棠微笑得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小皇帝，柔声开口道：“陛下当真有天子之仁，快请上座吧。”
小皇帝听话的坐了回去，一脸乖巧。
孟师棠看着小皇帝的举动，内心暗叹，儿时乖顺，不知长大后会如何，要是一直这样，可不是好事啊……
“陛下，臣女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解惑。”
“郡主请说。”
孟师棠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问题：“一个待嫁的女儿，亲家和本家闹翻了，但此女性格高洁，不愿退亲，可是父母逼迫，导致其两头为难，该当如何？”
小皇帝没有想到孟师棠会问这种问题，皱了皱眉，思考片刻，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嫁从父，既嫁从夫，这女子不偏不倚，卡在了中间，着实难办，左右摇摆非长久之际，不弱则其一方从之，好过拉扯。再者就跳出两者，剃度为尼，再无红尘牵挂，这些事自然也就牵绊不住她了。”
“陛下圣明，多谢陛下解惑，”孟师棠向小皇帝一礼。
“臣女便不多叨扰陛下了，臣女告退。”
孟师棠离开了正殿，在小皇帝作答的前一秒，孟师棠还在担心，听闻小皇帝的答复，孟师棠顿感舒畅。
跳出红尘吗？她希望小皇帝能记住今日所言，来日势力对撞时不要一叶障目，要跳出其争斗之中，结束这场乱子。
姜璇见孟师棠这么快就离开了正殿，放下了手上的茶盏，开口道：“郡主的话倒是快。”
“只是简单的说上两句，陛下的时间哪里是可以耽搁的，走吧，劳烦督主送我出宫了。”
出宫的路上孟师棠碰到了另一对步辇，远远看是一个小团子，也往宫门口去，一准是白家的孩子了。
到了宫门口，孟师棠和白霏碰上了。
白霏见了孟师棠开心的不得了，碍着教习姑姑在，白霏急急的行了个礼，一下子就贴到了孟师棠身上。
“师棠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白霏的小嘴一向甜，配上软糯的声音，只一句，就让孟师棠的心融化了。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娘娘吗？嗯？臣女鄙陋之姿，怎敌小娘娘仪态万千？”
孟师棠揉了揉白霏的脸，像珍珠玉汤圆，也像水蜜桃粉嘟嘟的，像能掐出水来。
“姐姐也要出宫？那我要和姐姐一起走。”
“可以呀，姐姐带你回家，”孟师棠揉了揉白霏的脑袋，牵起了白霏的小手。
孟师棠回首对姜璇笑了一下，便牵着白霏出宫了。
姜璇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走远，眼底的笑渐渐化为了霜。
孟师棠的马车很华丽，白霏一上车就看见了车上的玲珑彩宝灯，彩宝不稀罕，稀罕的是做工，五彩宝石被切割成鱼鳞状，层层叠叠的穿起来，做成了一个透明的彩球。
“好漂亮啊，比宫里的孔雀灯还要漂亮。”小孩子总是会被亮闪闪的事物吸引，白霏也不例外。
“这个是外邦的贡品，太后娘娘赐我的，贡品代表了一个国家的体面，自然是巧夺天工的。”
孟师棠耐心的解释着，手指轻抚过多宝灯罩，眉头不自觉皱起。
“姐姐不喜欢这个灯？”
白霏突然发问，孟师棠摇了摇头：“我很喜欢。”
“那怎么还会皱眉呢？”
“繁华易逝，多宝琉璃也易碎。”
孟师棠不想向白霏说太多，她是孩子，现在的纷争与她还无甚关系，等她长大了，新的纷争自然会在那时慢慢环绕她的周身。
马车行至白府前，白霏由紫洲护着下了车。
“多谢郡主，不知是否有幸请郡主府内一叙？”
白夏的声音从车外，温润平和，如泉水击石，可惜，孟师棠今日没有空，也没有心情去欣赏眼前这个翩翩公子。
孟师棠挑帘，垂眸看向白夏，淡淡道：“白大人当知道，千金之子，垂不坐堂，不要糊涂了。”
紫洲回到了车上，孟师棠也松开了挑着帘子手，马车向着孟府去了。
小皇帝的话给了孟师棠很好的启示，双方争锋，自己还是静观其变吧，暂时退隐一下也是好的。
在家休息了几日，孟师棠收到了荣威将军府的帖子，说是请去喝茶的。
正是得了空，孟师棠便去了。
孙蝶语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她快要嫁人了，府里装扮的也很是喜庆。
孟师棠调笑道：“我刚给你备了添妆，你就请我吃茶，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就是这样巧，如何呢？”
孙蝶语扫了眼孟师棠身后的紫洲和玉帛。
孟师棠会意让她们回避，只留两人对坐。
四下无人，孙蝶语就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容易啊，你回来了，又碰上了这样的事。”
“不必担心我，倒是你，出乎我的意料，你不记挂他了？”
孟师棠问的小心，反观孙蝶语，她倒是坦然的很。
“以前我以为戚黍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可惜了，是我看错了，或许他对我的感情又压力，但是他的行为让我很失望，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托付，至于白家的公子，结亲倒是合适，两家人也欢欣。”
孟师棠垂眸看向茶盏中的茶汤，微微一笑：“白家势头不错，你嫁过去不委屈。”
孙蝶语反问道：“你呢？”
听好友这样问，孟师棠抬眸，微微一笑，道：“顺其自然吧，待明年此时或许可知了。”
“很危险。”
“自保有余，他人的事就不好说了。”
事实就是这样，不管谁赢了，自己都能活着，继续锦衣玉食，但是任一方的殒落对于她都如同割去了一块肉。
下月孙蝶语便要出嫁了，孟师棠要和白家避嫌，往后再见，怕是不容易了。
回府的马车上，孟师棠闭眼静坐，最近作息规律，但她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和旧友长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