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悯之会输掉这场角抵,实在是意料之中。
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可以表现得更好一些,至少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输掉。
段星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错啦!比我想象中的表现好多了。”
“这么小瞧我们悯儿?”段聿之走过来,朝着段悯之露出一个微笑。
他看着段悯之的脸,望着她微红的眼眸,“哭鼻子了?”
段悯之抬起头,“瞎说。”
她指着自己的两只眼睛,“大哥这是眼睛不好了?从哪里瞧见我流眼泪了?”
“啊!”她捂着额头上刚刚被段聿之弹了一下的地方。
段聿之轻笑一生,将手指收回去,“怎么跟大哥说话呢?”
一场角抵结束,赌局也结算清楚,宴席就这样到了尾声。
觥筹交错,扶绫和闻不予各自应付着前来攀谈的人。
这一场宴席扶绫喝了不少酒,也是幸亏她酒量好,不然早就倒下了。
回到南院,躺椅还摆在原位,扶绫懒懒散散的躺在上面,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秋横端来两碗醒酒汤。
扶绫现在看见这些汤汤水水的就头疼,摆摆手让她全端给闻不予喝了算了。
闻不予将手中的勺子放下,说道:“你要是醉了就睡。我一个人怎么喝得下两碗?”
“哪里喝不下了?你这么大个人一碗汤还能装不下?我瞧着里头用的食材都是好东西,给你喝算便宜你了。”
闻不予懒得理她,自己喝着汤,让秋横把另一碗放在桌上,等扶绫什么时候想喝了,她自己会喝的。
扶绫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困意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屋檐上传来砖瓦被踩动的声音,闻不予站起身向上望去,吉音站在房顶上。
“她睡了?”吉音跳了下来,走到扶绫面前,对着她挥挥手。
闻不予问:“你怎么来了?”
吉音答:“来玩啊。”
“有人在监视你们。”
闻不予打量着吉音,“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吉音摇摇头,“我才刚要靠近,那人就跑了。他的轻功不比我差。”
吉音发现那人后想靠近些仔细探查一番,对方十分警觉,直接飞身离开。
一番你追我赶,还是让他跑掉了。
“不过这人不善藏匿,竟然这么简单就叫人察觉了。”扶绫坐起身,“还真是个蠢货。”
吉音问:“你没睡?”
扶绫答:“我觉浅,你一开口说话我就醒了。”
午后最烈阳光照在院子里,三人在树荫下坐着。
闻不予派去灵山寺的人被了尘发现了,扶绫打趣道:“日子过得不安稳,人的警觉性自然就高起来了。”
“这了尘什么来头,不可能是遁入空门后才学的武吧。”
“不是。”
闻不予回去后特意命人去了趟泾阳,将这个了尘查了个底朝天。
当年的案子其实很简单。
了尘的父母是普通的佃农。
地主恶意抬租,他家怎么也凑不齐新增的那一部分。
地主派自家护院打断了他爹的腿,推搡间,她娘也受了伤。
了尘上门讨要说法,可惜受制于身份,奈何不了那地主。
他想报官,当地的县衙和地主有所勾结,才不在乎佃农的死活。
爹娘好言相劝,为了往后的生计,了尘才肯将事情暂时放下。
等到二老身子好转,了尘外出学艺,归家时才知道父母在自己离家后的第二日就死了。
而凶手,正是地主。
愤怒之下,了尘深夜上门,屠尽地主一家十三口。
“外出学艺?”扶绫玩着腰间的流苏,“学的什么?学了多久?在哪学的?”
闻不予答:“不知。”
根据四邻所言,了尘一家搬到镇子上的时候,他已经在外头学了好多年了。而具体学的是什么,他爹娘似乎也不知道。
他爹娘只说这孩子造化大,生得一副好筋骨,能学到些本事,以后过得好些。
“好筋骨?要么是杂耍,要么是学武。”吉音摸着下巴,道:“什么门派招收弟子还这么遮遮掩掩的?邪教也不会如此吧?”
“他学艺的地方应该离泾阳不远,每年春耕秋收他都会回家帮忙。”
扶绫听得头晕脑胀的。
其实,他们是无法确定这个了尘师父和刺杀一事有关系的。
只是这人身上疑点太多,一查一分析后,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证明的情况下,还是让人忍不住对他生出疑问。
“这了尘该不会是颗烟雾弹吧?”手里的流苏被她玩的都打结了,扶绫一边说话一边解结。“总之,去了寺里先试探一下他的身手,看看他用的是哪家的功夫。”
“什么时候去灵山寺?”吉音对这事颇有兴趣,恨不得现在就去会会那些刺客,瞧瞧而人口中的这位了尘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扶绫还没决定好,转头问闻不予:“你说呢?”
闻不予沉声问道:“他就这么加入了?”
扶绫转过头去看看吉音,“嗯。”
“我知道这么多事情,难不成你还要将我排除在外?”吉音挑起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的样子,“放心吧,不会给你添麻烦。”
“这回有我在,必然不会再叫扶绫受伤。”
吉音望着扶绫的脸颊,红痂脱落后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闻不予十分不悦,他眼神冷冽,唇角绷紧。
扶绫见气氛陡然转变,出来打圆场,想换个话题聊。
“事发突然,幸好有闻不予在我才保住性命。”
她瞥见一旁冷掉的醒酒汤,端起小碗,“这汤味道如何啊?我现在都有些饿了呢。”
闻不予答:“一般。”
“扶绫!”段悯之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进来,听步伐,她是跑着来的。
闻不予瞥了吉音一眼,“你该走了。”
吉音不语,飞身离开。
扶绫叹了口气,感叹段悯之来的真是时候。
吉音真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那日分明是她连累闻不予受伤。他那话一出口,闻不予能开心才怪。
段悯之回去后眯了一会,起床后没事干就跑过来找扶绫玩。
她没想到闻不予还在这,进门后放慢了些步伐。
段悯之朝着闻不予打了声招呼,“闻公子。”
“酒醒了?”扶绫品着凉透了的醒酒汤,味道还算可以。
段悯之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酒品不好,醉酒后就爱吵吵闹闹,大喊大叫的,更何况今日还有个林天骄在。
角抵时虽铺了软垫,可段悯之身上还是有些酸痛,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揉揉酸痛的地方。
虽说有个闻不予在,也不妨碍段悯之叽叽喳喳。
她说起与林天骄比过角抵后的感受,那嘴巴一开一合的,愣是叫扶绫插不了话。
日渐西沉,扶绫起身把躺椅往阳光下挪挪。
“我觉得我还挺有天赋的。”段悯之扬起下巴,“林天骄学了十几年的武了,还不是叫我一招摔翻了吗?我多花几年功夫,肯定能赶上她。”
她还挺自信。
扶绫点头迎合道:“我也觉得。只是你要真想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发展,肯定得下不少苦工,怕是没什么时间供你吃喝玩乐了。”
“哎呀,我肯定知道啊。”
“肯定得花时间将我从前缺下的那些课程给补回来的。”
段悯之跟着扶绫挪了挪椅子,“你是不是那种学武也特别有天赋的人?”
她将脸凑近扶绫,表情严肃又认真。“我二叔才在清溪村住了多久,你就能将轻霜剑法练得那么好。”
“有没有什么秘诀?”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来的?”扶绫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铺垫这么久,就为了问这一句话。
扶绫说:“哪有什么天才,都是小时候被师父逼着学的,不学就罚。”
她朝闻不予指了指,“闻大公子也是一样,不学就要挨揍,不想挨揍就得往死里学,往死里练。”
这揍闻不予的肯定是鹤至韵了。
“闻不予小时候没少挨揍。”
“你呢?”
“我?比他少点吧。”扶绫撇撇嘴,“我师父爱打手板。”
闻不予最不爱提起小时候学艺的那些事,他冷着脸坐在一边。
云怜看桌上茶壶里没热水,端着茶壶就出去了。
段悯之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在她还接下星火移那一掌之前,她过的日子和扶绫他们差不多。
小孩子嘛,不愿意吃苦,学武又累,少不了被打骂的。
只是后来她和二哥身体都不好,就再没见过父亲母亲对自己急言令色了。
“我听说你最近跟着那群孩子一起练的?”
段悯之他们这一代中有人早早成婚,如今孩子已经到了可以开始练武的年纪了。
她想学武,恰好赶上了段宗庆忙的时候,没什么时间手把手叫她,只能将段悯之交给家里的其他叔伯兄弟。
段家人向来一视同仁,除开私下会单独辅导自家孩子以外,所有人待遇都一样。
以段悯之的水平,自然就要跟着年纪最小的那一帮孩子一块学习了。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还想着自己年长一些,学的比孩子们快,过段时间就能将这波同窗换掉。
扶绫非常欣赏段悯之这种心态,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你有这般决心,他日定能成大事。”
段悯之对这夸奖十分受用,只有一样不解,“我要成什么大事?”
“呃?”扶绫挠挠头,“你眼下不是想打败林天骄吗?”
“对哦。”
说到林天骄,扶绫有些疑问。
这两人关系不好,见面就互怼,但程度又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她很好奇,在段悯之心里,究竟是如何看待林天骄其人的。
段悯之挠挠鼻子,“我和她关系不好的主要原因在我,若不是我当年嘴贱,我俩现在应该还是好朋友呢。”
“所以,我见她时总会有些心虚。”
“但她总是嘲笑我学不了武,我又气她。”
扶绫有些懂了,就是小女孩的别扭心态。
她看林天骄的态度,估计心里想的和段悯之差不多吧。
扶绫问:“你没想过和林天骄缓和关系?”
段悯之说:“想过,但是见面她就嘲讽我,我就不想了。”
扶绫被她这种天真可爱的样子给逗笑了,双手背在脑后,问闻不予:“要是换成你我,你会怎么办?”
闻不予坐在这这么久,终于喝上了一口热茶。
他答:“没有这种可能。”
“我没那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