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使然,胤禛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脸颊贴着谷雨的手,她则静静坐在榻上,就那么伸直手臂一动不动。
胤禛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心疼,愤怒。
要是他睡上一天,她岂不是就一整天这般坐着,她的手臂还要不要了?
她侧转身,胤禛看不清她的神色。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她转身过来,不期然间,胤禛撞进一双冷静到极点的双眸中。
“爷醒了,奴婢去请黄院使来。”谷雨慢慢抽回手臂,手指弯曲又伸开,不动声色活动着早已麻木的手腕。
胤禛垂下眼帘,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小心翼翼摩挲轻柔,声音含糊沙哑,问道:“疼吗?”
“不疼,爷的身子要紧,奴婢去叫黄院使。”谷雨见他手心滚烫,人也精神恹恹,忙收回手,站起身往外走去。
苏培盛与小苏拉在耳房说话,见到她来,起身迎上前,道:“姑娘,爷可醒了?”
先前苏培盛与黄院使来过,见到胤禛睡着了,便没有进门。
谷雨点点头,“先前刚醒来。你这里可有烧好的热水,我再拿些进去。”
苏培盛赶紧叫小苏拉去喊黄院使,亲自提着茶壶,边走边与谷雨道:“姑娘,皇上听说爷病了,亲自派人来交代黄院使,定要悉心伺候。皇上口谕,让黄院使带回爷的脉案,皇上要亲自过目。”
谷雨嗯了声回应,便不再言语。
苏培盛的意思她明白,是在提点她要尽心尽力伺候。
进了暖阁,胤禛已经起身靠着,苏培盛放下茶壶上前请安,“爷可好些了?”
谷雨倒了碗水,试了试水温后捧着上前,“爷请吃些水。”
胤禛看向谷雨伸出来的手,她的左手用力,右手只稍许托着。他眸色一暗,接过吃了两口。
黄成与张郎中前后请来,谷雨忙去接他手上的水,好让黄成诊脉。
“先给她瞧瞧手。”胤禛将碗递给苏培盛,对黄成道。
黄成看向谷雨的手,左手些许擦伤,只待一段时日便可自行愈合。不过既然胤禛亲指,黄成还是道:“姑娘,你且将手掌伸出来。”
谷雨只能伸出手,胤禛皱眉,纠正道:“是右手,她的手腕使不上劲。”
右手被他先前贴着不放,现在手腕还是有些酸痛无力。谷雨没想到胤禛心细如发看了出来,欲将说话,黄成已经掏出帕子,道:“姑娘,冒犯了。我替姑娘瞧瞧可由伤着筋骨。”
黄成用帕子包住谷雨的手腕,仔细捏了捏,问道:“姑娘的手腕是如何伤着了?”
众目睽睽之下,谷雨哪能说得出口,下意识瞄了眼胤禛,见他倒神色自若,不禁暗自懊恼不已。
谷雨尴尬地道:“黄院使,我没事,歇一阵就好了。”
黄成严肃,道:“姑娘切莫掉以轻心,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若不好生主意,指不定愈发严重,以后你的手臂就废了。”
谷雨低头不做声,任由黄成仔细查看。过了一会,黄成松口气,和蔼地道:“姑娘的手腕无大碍,若使不出力气,自己像这般揉捏过,歇息一阵便是。”
“是,多谢黄院使。”谷雨屈膝福了福,退到一边,等着黄成给胤禛诊脉。
黄成仔细查看着胤禛,诊过脉,道:“四爷的热度未退,现在的药且先吃着,若明早还是起热,我再修改药方。”说完,他又不放心叮嘱道:“夜里容易起高热,得要人寸步不离守着。”
说完,黄成与张郎中一起告退,苏培盛送出门,去盯着小苏拉熬药。
“你别去管碗,且放着吧。”胤禛见谷雨在收拾碗,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边道:“你过来坐着,陪我说会话。”
谷雨站在那里,劝道:“爷的嗓子不好,还是少说些话为宜。”
“你陪着我说话,我嗓子就好了。”胤禛说道。
谷雨见他坚持,只能走了过去。她没有坐在榻上,搬了圆凳,一言不发坐在了榻前。
胤禛瞧着她,失笑道:“你放心,我的病气不会过人。”
谷雨道:“爷,奴婢并未这般想,请爷明鉴。”
胤禛瞪她,“既然你请我明鉴,那我就鉴定了。你就是心狠,先前让我吃药,药那般苦,你也不关心一句。”
谷雨诧然,生病当然要吃药,良药苦口利于病,他竟然会出言抱怨!
“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胤禛自顾自下了台阶。
身子本就难受,要是再与她深究,怕是在自找罪受了。
胤禛又往外挪了挪,拉着谷雨的右手,照着黄成交代的那般,仔细揉捏着谷雨的手腕。
“爷.....”谷雨浑身一震,慌忙往后缩。
“你别动。”胤禛拧眉,将她拉了过去,轻声道:“谷雨,你怎地对自己这般狠?”
谷雨听得一愣,胤禛无奈苦笑,低低道:“下大雨的时候,别人都在躲懒,就你在大雨中通水渠。你骑马伤了,也从吱声。从马上摔下来,你依旧咬牙死忍。”
他抬眼凝望着她,眸中浮起脆弱,“谷雨,你还有我呢,着实无需那般辛苦......你.....也别待我那般狠。”
谷雨从不觉着苦,他无法忍受之事,对她来说完全不值得一提。
以前她为了活着努力,现在她是心无旁骛当差做事,养大谷冬,学习读书。
对她来说,坚定地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努力,这些都算不得苦。
胤禛从出生起,就拥有常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东西。他理所当然的东西,她拼劲全力,可能连边都够不着。
不过,谷雨并不气馁,更没功夫想那般多,她惟有的,便是一腔孤勇,拼命往前冲。
骑在马上眺望天际,埋首书本中学习时,她的愉悦与欣喜,他不会懂。
谷雨默默收回手,道:“爷歇一阵吧。”
“我不歇。”胤禛浑身都不舒服,莫名烦躁起来,霸道地道:“我就要与你说话!”
谷雨顿了下,道:“那爷教我识字可好?”
胤禛斜乜着她,无语半晌,“你就这般努力,连片刻都耽搁不得?”
“奴婢在教小冬识字,起初奴婢连着满文一起教,现在奴婢会读的满文已经教完,小冬只能仅学习汉字。”
谷雨认真解释了,道:“奴婢愚钝,总是惹得爷生气,不知爷何时又会与奴婢一别两宽。爷的嗓子既然能说话,不若教奴婢读满文,奴婢能多学一些。”
胤禛:“......”
若非舍不得,他定会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