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并非人人可用,规矩森严。
胤禛尙无封号,照着规矩也不能用东珠。康熙赏赐给他的两颗,只能当做宝贝供着。
如今他将东珠,分给自己一颗!
谷雨吓得后背发凉,又不敢出言拒绝。传出去若被康熙得知,她小命不保,胤禛也得受罚。
闻到胤禛身上浓浓的酒味,谷雨认为他是吃醉一时晕了头。她只能暂时收起来,待他酒醒之后再还回去。
胤禛心疼谷雨劳累,虽万般不舍,安静拥着她片刻后,道:“你早些歇息,当值的事别急,等睡足了再去。”
谷雨敷衍着答了声好,要送胤禛出门,被他拦着了,“外面冷,你别出来。”
胤禛一步三回头离开,谷雨赶紧回到卧房,将东珠小心翼翼锁进匣子中,锁匙戴在脖子上,才上炕歇息。
本来以为会做梦,谷雨头沾着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些时日起卧全部混乱,到起身当值的时辰,她还睡得香甜。
不过谷雨只多睡了不到一刻钟,就陡然坐起身。穿戴好出来,谷冬睁着眼睛缩在被褥里,见到她立刻高兴地叫了声姐姐。
谷雨知道他平时要起床放羊,起得与她一般早,心疼地问道:“夜里睡得可好?”
“好。”谷冬坐起身,拿了衣衫穿起来,问道:“姐姐可是要去当差了?”
“嗯,你今天先跟着小白玩耍,有事情就找青兰姐姐与陈嬷嬷,我当完差回来教你识字。”谷雨说道。
谷冬乖巧答好,穿好衣衫鞋袜下榻。青兰与陈婆子送了热水早饭进屋。洗漱好后,炕桌上摆好了鸡蛋奶饽饽酱菜小米粥,谷冬看得眼睛都直了,茫然问道:“姐姐,以后我们都能吃这么好吗?”
谷雨沉默了片刻,道:“不行。你要认真读书,自己变得有出息,才能过好日子。”
谷冬哦了声,鉴定地道:“姐姐,我一定会变得有出息,带着姐姐一起过好日子!”
谷雨将剥好的鸡蛋放在他碗里,笑了笑道:“姐姐也要变得有出息,自己能过好日子。快吃吧。”
两人吃完饭,谷雨漱口后,拿出她积攒的三两银子,将二福叫进来,道:“二福,你去帮我买两坛黄酒,南方的杏仁酥,定胜糕,桂花糕,龙井茶饼,各自选一些,分成两份包好。”
二福接过银子去了,谷雨将谷冬交给陈婆子青兰,赶着前去当差。
常明还没回来,德昌善德额森三人都在,正在打扫烧水。见到谷雨前来,他们都很惊讶。
谷雨与往常一样屿他们打招呼,拿着布巾开始收拾。善德笑容中带着拘谨,道:“谷雨,你刚回来还累着,放着我们来吧。”
德昌额森两人也不知所措站在一旁,谷雨心下叹息,在他们眼里,她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自然无法再如以前那般待她。
谷雨不想多解释,只笑了笑,埋头做自己的事。善德怔愣片刻,与其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不敢多说,前去忙碌了。
过了一会,笔试贴们陆续前来当差。茶水房泡好茶,善德与额森准备送去,谷雨上前道:“让我去吧。”
见他们两人犹豫,谷雨多说了句:“我找戴先生有事。”
离得近的额森将茶壶递给了她,道:“小心烫。”
谷雨道了谢,提着茶壶去了值房。沈竹戴铎傅鼐几人都在,见到谷雨进来,除戴铎外,同样一副吃惊的模样。
沈竹先回过神,道:“谷雨姑娘,听说你阿玛去世了,你要节哀才是。”
“多谢沈先生关心。”谷雨如往常那样回答,提壶将斟茶。
沈竹看了看谷雨,也不好多说什么,去忙自己的事了。
谷雨来到戴铎的书案前,善德已经给他斟了茶,她屈膝福了福,小声问道:“戴先生,爷可有与你提过,等你空时,我便跟着你读书之事?”
胤禛已经差苏培盛知会过,他看到谷雨方没那般意外。不过,他接到这个差使真是一肚皮的苦水,以胤禛对谷雨的看重,打不得骂不得,要是教不好,就是他的不是了。
戴铎头疼不已,心道胤禛让他教谷雨读书,只宠着她玩罢了。
反正又不用读书靠功名,姑娘略微识几个字,不至于做睁眼瞎。
戴铎知道胤禛教过谷雨读书识字,于是问道:“你已经学了哪些字?”
谷雨认真答道:“我已经学完了《千字文》,《满汉千字文》会写,认,还有些不会读。大字也会写,写得不好。”
戴铎震惊不已,没想到她学得这般快,他的满文一般,也教不了谷雨读。他沉吟了下,起身让开位置,道:“你写几个字我瞧瞧。”
谷雨应是,走过去坐下,提笔蘸足墨汁,在纸上认真默着《满汉千字文》上的字,满汉两种字各写了两行。
戴铎看得惊讶连连,道:“你的字写得不错,有几分爷的风骨。”
傅鼐与沈竹见状,也好奇围了上前。沈竹不会满文,傅鼐自幼学习满文,他看到谷雨的字,用满语赞道:“姑娘的满文写得很工整。”
谷雨大致听懂了这句话,用满语回了多谢。傅鼐笑起来,改用汉话道:“姑娘不会说,确实可惜。不过姑娘莫要灰心,只多说,逐渐就流利了。”
傅鼐的满文好,谷雨很想跟着他学习。胤禛没发话,她不敢自作主张,点点头说是。
戴铎沉吟了下,道:“姑娘已经学会了《千字文》,平时自己可以练习写大字,读《女戒》。待我空时,再教姑娘《幼学琼林》《说文解字》。”
胤禛提过她无需如蒙童那般学这些,现在戴铎是她的老师,尊师重道,他既然提出让她学,谷雨恭恭敬敬答应了。
到了午后,戴铎终于闲下来。他准备好书,在值房旁的偏屋准备好桌案,叫了谷雨前去,递给她一本书,道:“我今朝先讲《幼学琼林》,此书共有四卷,这是第一卷。待姑娘读懂之后,我再继续教。”
谷雨答好,翻开书端正坐着,听得真是专注。
戴铎开始从最初的“天文”篇讲起,他怕谷雨不理解,记不住,讲得极慢。
从“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讲到“天将雨而商羊舞”,一共五句便停下了:“姑娘可有不明白之处?”
谷雨道:“戴先生,我都听懂了,你再继续便是。”
戴铎神色狐疑,道:“知之为知之,不可急于求成。如此一来,我来考考你。“日为众阳之宗”何解?”
谷雨流利地答道:“天地由阴阳二气形成,太阳乃纯阳,是所有阳气的根。月则为纯阴,乃阴之极,阴阳交替为昼夜,四季亦从此得来。”
戴铎见她不但回答出上一句,连下一句一并准确答了。虽表面赞许,心中以为她可能恰好记得这一句,将他所讲的全部问了一遍。
谷雨一一做答,戴铎心里暗暗吃惊,问道:“你以前真没学过?”
“我未曾学过。”谷雨摇头答道。
戴铎见她老老实实,并无半点心虚,他将信将疑,继续讲了下去。
再讲了五句之后,戴铎停下来考谷雨。她照样回答得准确无误,他震惊不已,脑子一转,一口气将“天文”篇全部讲完后,开始挑着句子提问。
谷雨默默将书扫过一遍,干脆合上书,回答起了戴铎的提问。
戴铎心情很是复杂,道:“姑娘真正天资聪颖,《幼学琼林》不消几日便可全部学完。今朝先学到这里,你回去好生温习,明朝我会考,看姑娘还记得多少。”
谷雨应下,起身屈膝福了福道谢,告退离开。
快到下值时辰,善德他们已在开始收拾,谷雨放下书上前帮忙。一切规整好之后,大家纷纷下值离开。
回到小院,谷冬高兴地带着小白迎了上前,谷雨摸着他的脑袋,带着他进了屋。二福拿着买好的黄酒与点心进来,道:“姑娘,一共花去二两三钱银子,这是余下的银子。”
谷雨拿出一钱银子给他,“辛苦你了。”
二福拿着银子,乐滋滋的连连道谢离开。谷雨将酒与糕点放在条几上,正准备让谷冬莫要乱碰时,胤禛一身寒气进了暖阁。
谷雨忙带着谷冬请安,她惦记着东珠之事,对谷冬道:“你先带着小白出去玩。”
谷冬听话地抱着小白出去了,胤禛见谷雨开始变得体贴,念着他的思念之苦,支开碍手碍脚的谷冬,心里不由得甜蜜流淌。
连斗篷都顾不得解,胤禛伸出手欲揽她入怀,谁知谷雨已经转身进了卧房。
胤禛双手一空,懊恼地去解斗篷,瞄见条几上放着的酒坛糕点,上前拿起闻了闻。
谷雨拿着东珠出来,胤禛放下酒坛,问道:“何处来的酒与糕点?”
谷雨道:“常管事帮着奴婢操持丧事辛苦,戴先生教奴婢读书。奴婢没甚可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托二福去买了些酒与糕点,这是给他们的谢礼。”
她见四下无人,赶忙走上前,将包着东珠的帕子塞到胤禛手上,小声道:“爷,你昨夜吃醉了酒,不小心留在了奴婢这里,爷快收好。”
胤禛见她一脸紧张,狐疑地打开帕子,看到里面的东珠,脸顿时一沉。
他长臂一伸,将她按坐在榻上,俯身逼近,咬牙切齿道:“说你没心没肝,偏生你又懂得知恩图报。你给常明戴铎谢礼,那我呢,我安排他们去为你阿玛办丧事,我教你读书,你就是这般回报我?”
回想起她数次退回他送的东西,胤禛真正难过起来,将东珠凑到谷雨面前。
“我眼巴巴拿来给你,你借口我吃醉酒,要还给我。你定又要找借口,称东珠太贵重,你不敢收。我今儿个就告诉你,这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你若还给我,以后我们就一别两宽,再无任何干系!”
说完,胤禛屏声静气,一瞬不瞬盯着谷雨,等着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