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雨连绵,雨线湿黏如蛛丝。惊雷声响起,带着淡银蓝色光芒的闪电拨开云层,从九天劈下。
落怀远忽的睁开眼,从潮湿的被子里做起来。门外熟悉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从半掩着的木窗方向看去,一支油纸伞,遮住来者的大半面容。
虽是如此,可落怀远依旧可以看到来人泛白的嘴唇和冻得略微发红的鼻尖。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屋外的人便离开了。此时雨势渐小,屋檐上的水滴滴滴答答地落到那人方才站立的地方,慢慢打湿了原本干燥的地面。
落怀远这才从床上下来,快步走到窗边,单手扶上窗沿,玉手紧紧抓着木沿,手背上青筋毕现。
八方来财不知从何时开始,资金再一次开始出现流失。自丽春花事件后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一事刚完一事又起,所有的发展好像就是映衬了林祈说的那句话,不要再和许院深交往。
他不知道许院深这几日作何而来,但冥冥之中,落怀远知道,八方来财此次一定与他有关。
可他不是从开始便不想见许院深,只是他第一次去广济堂询问,得到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几句话,于是两人之间,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变的冷淡无比,似乎出现一道不可跨越的沟壑。
此行去吴国并不算是顺利,在吴国的所见也有些糟心。自从回到杭城,他便几乎日日不得好睡。
*
半月前,杭城。
“落兄,你想要的答案,尽数在这里了。”林祈将落怀远带到一间漆黑的小屋里,用火折子点明灯火,幽幽开口。“幸亏我调皮,没有听落兄的话,将这些信纸烧掉,而是留存再次,想的时候便来看看。”
说罢林祈突然凑到落怀远近前,右手搭上落怀远的肩头,左手覆上落怀远的腰际。“我不管你是谁,不过在我找到让他回来的方法之前,你最好保护好这幅身躯,千万别死在哪。”
落怀远心中一阵恶寒,抬手打开林祈暗中用力的手,冷冷后退一步,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好好活着。”他将林祈强行递给他的暖炉一把塞给旁边监视他的小厮。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贤弟离开便可,我独自呆在这里,不会离开半步。”
林祁闻言,也有此意,便不再反驳,看了一眼落怀远,便替他带上房门,和小厮退了出去。
可林祈不知为什么,从房间内出去后,又很不甘心。待小厮退下,他看到一旁窗户未合,便悄悄来到窗前,半个身子倚着墙,通过缝隙看着落怀远蹲下的身影。
在看到这一袭青衣后,心中才得以有片刻安宁。
不管这人是谁,但他对落怀远的脸和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依赖,就像是不可停止的药剂,亦不能离开他半步。
佩环碰撞声响起,林祈忽的回过神,低头看向腰间。
双鱼衔尾的玉佩已在他腰间佩戴多时,犹记得落兄从前甚是喜爱此物,但从未能得到。他耗费无比精力才将它得到手,想趁着百花宴之时赠予落兄,未曾想早已物是人非。
林祈瞳中更加深邃暗淡,手中攥着玉佩,不肯放手,青鱼早已被多次盘完,透亮非凡,但这佩,再也无法送出手。
金乌西沉,落怀远在房内纹丝未动,双手在纷乱的纸张中不断寻找。
【呜呜呜,太感动了吧!这位林同学真是帮我们大忙!必须要给他升位分!!!】007飞在半空中,老泪纵横。
“闭嘴。”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过于庞大,落怀远还未能完全搞清关于原身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连日旅程让他过于疲倦。于是当晚,他便做了一个关于书中落怀远的梦。
一/夜昏沉,其中事情才得以捋清来龙去脉。
落怀远,虞国四代忠良落家第四代嫡长子,落侯爷最为疼爱的儿子没有之一。
从小他天资聪颖,锋芒必现,但身居高位必然惹来嫉妒。
除去他穿越来时的落水,整个杭城勾心斗角也不在少数,自打儿时他在众贵族之间显露头角起,绑架落水抢劫陷害之事便层出不穷。
十五岁那年,竟有人胆大包天,欲用毒将之置于死地。
一场大病,也让他彻底明白如何才能安稳生活下去。借此机会,原身便假装成了一个半疯不傻的人,成日游走于城中,沾花惹草。
可杭城此时的局势并不允许他如表面一般行乐,而朝廷对落家的排斥也越来越大。
自此,落怀远便出现了一副如今的模样,而先前那些密信也便解释得通。
十几年的信纸一朝一夕间并不能读完,在落怀远又仔细攻读一上午后,林祈便来了。
“时间已过晌午,你还为用午膳,我们正好去城中酒楼内用膳。”
*
酒楼内。
“读得怎么样?”林祈率先打断了沉默,他手中的筷子有韵律得敲打在茶杯上,如碎玉一般的声音随之飘在雅间内。
“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完全没有问题,我答应你。”落怀远没有犹豫,再次向林祈保证,他可以完成这个要求。今日清晨,他特地让007查出此次的剧情重要节点,若是按照原身信中的内容走下去,这件事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林祈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敲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望去。“但这件事也十分艰苦凶险,你可想好了?”
“哦?看你的意思,又不想让我如此了?”落怀远没有正面回答,装作差异地问回去。
“不知所谓!”林祈顿时脸一红,有些哑口无言,声音中也带了一丝结巴和着急,随即赶紧低下头去,慌忙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茶壶,向快要溢出茶水的杯中添茶。
落怀远见此景,闷笑一声,道:“随口说说而已,不必当真。况且此事就算你不要求我,我也会照做,毕竟对你我都有利。”
菜慢慢上齐,落怀远向碗中添了几道小炒菜后,才继续问:"如今落怀远并不在此世界,但你为何如此执着于他的计划,莫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关联?"
“不要妄自揣测!”林祈听到“利益关联”这一字眼,忽地将脑袋又抬起来,皱眉道:“我与落兄乃挚友,他,他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就算他此时不在,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林祈眼神阴暗,看向窗外,“他会回来的。而你,只是一个意外。”
不等落怀远回答,他便继续道:“所以我再次奉劝你,少跟这里的人打交道,特别是许院深。”这句话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从林祈口中说出,声音因为心中的情绪,几近扭曲。
落怀远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小吊梨汤,才缓缓开口,语气轻松而平淡:“你对这位兄台身体的占有欲是否太强了些。”
在林祈青红交加的脸色中,落怀远将瓷白的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和与杭城全然不同的街道。
“既是挚友,互相帮助也是应当。”他突然转回头,警告林祈:“但你不应该管一个,与你素不相识,并且愿意与你合作的人。”
放下手中碗筷,落怀远另一只手轻轻扣着桌子,神色郑重:“不管我来自哪里,我到底是谁,但是既然我成为了落怀远这个人,我就会按照我的方法去做事。落怀远的方法是先隐忍在反击,而我不会,我不能容忍我恣睢下去!”
林祈在桌对面,听得有些发愣,一双黑眸微睁,睫毛遮住了双眼,看不出心中所想。他从没有料到,眼前这位“落怀远”竟不是一个好拿捏的,是他轻敌,若是想让他服服帖帖听从自己的所有指导,几乎不可能。
但恍惚之间,林祈却感觉到一丝怪异。眼前之人仿佛和他梦中所想之人的身影有意思重合。只不过此人的性情更加热烈直白,行事作风更加狠厉而已。
在这些话语下,林祈莫名感觉到一股兴奋,心中最深处的血液开始沸腾,伴随着的是身体中密密麻麻的战栗,让他更加想寻找到,眼前之人的底线和内心所在。
“好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或许他自己也未曾感觉到,隐藏在这颤/抖之下的,是狂喜,是期待。
这是和任何人接触都无法感觉到的。
“那我便等着落兄的结果了,真是好生期待呢!”
说着,他便从一旁的佳酿中取出一瓶烈酒,伸向落怀远。“敬兄台一杯,望此后行事皆顺遂。”
落怀远也伸出手,从容接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一条大鱼上钩,棋盘上又多一枚为他所用的棋子。
“那不知,何时可以让我回到杭城。”
林祈本来心中愉悦,但听到这句话后,动作直接顿住。
等两人均喝完这杯酒后,林祈用护腕蹭下嘴角的酒水后,才阴恻恻抬眼道:“恐怕要让落兄失望了,回到杭城,还虚您在这里多委屈一阵。”
!!
“你言而无信!”
“毕竟,一出好戏,便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