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周围已变了样子。
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稳当当地站在地上,江冉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左右环顾起这个完全陌生的新地方。
“这又是哪啊?”
她嘀咕着转身,见一身黑袍的守卫者直直杵在她背后,冷不丁吓了一跳。
这地方虽也是望不见边的荒漠,但环境似乎比刚才那地方好了点,周围一圈零零星星立着几棵藤树,几座石塔,前面不远处还能望见一潭湖——如果不是海市蜃楼的话。
守卫者身后,桑小北和小萝妹妹也你搀我扶着,迷迷糊糊站了起来。
“宸夙呢?”
江冉冉拍了拍身上的灰问守卫者。
“我怎么知道,”守卫者却说,“他是跟你一起进来的,又不是我。”
“你都找到我了,你找不到他?”
守卫者冷淡得像个格式化的人机,“我只是魇教主的守卫者,现在只有你的魂魄里有魇教主的气息,所以我只能找到你一个人,我没法找到宸夙。”
“连你都没办法?”桑小北两手摊开,耸了耸肩道,“那估计咱有段时间见不到宸哥了。”
守卫者哼了声,“你没本事找到他,又不代表人家没本事找到你。”
“不是,你……你安慰我呢还是骂我呢?”桑小北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终于一触而发,“还有,你把我们俩撂在那就消失什么意思啊,我……”
“行了行了。”
江冉冉拍拍桑小北肩膀,“他是正常人吗,你这么跟他讲道理?”说完,她略带观察味的目光转向守卫者:
“你来说吧,现在怎么办?”
“进入妖域只是你准备成为魇教主的第一步,”守卫者开始侃侃而谈,“妖域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其中不乏也有盯着创世神之力和魇教主妖魂的人,所以你还需要……”
“诶等等等等。”
江冉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打断守卫者,“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我在告诉你怎样成为魇教主。”
“你玩够了没有?”
江冉冉蹙了蹙眉严肃起来,“月照城里我是答应你了,但那只是唬城主的把戏,现在望虚玉拿到了,妖域也进了,老娘没功夫再陪你演下去!”
“你躲不掉的。”守卫者说。
“什么躲掉躲不掉的。”
江冉冉伸出两根手指,“我来妖域就只干两件事,一是找到解开我项链的办法,二是查清谁害了我朋友。”
想了想,她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现在又多了个头等要事,找宸夙。”
“妖神只能是你不能是其他人!”
“你能不能别在这一口一个妖神一口一个魇教主了!”江冉冉这回真的气愤了,“想找人当魇教主就去找别人当,别再缠着我了行吗?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你主子!”
下秒,守卫者突然拉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她甩手想挣脱。
可怎么都拧不过守卫者。
“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守卫者说,“无论你愿不愿,有些东西我必须让你知道,去了之后若你还是不想做魇教主,那便不做,我永不会再找你。”
听守卫者这语气,决绝里带着点不耐烦,似乎是真懒得跟她拉扯下去了。
回回热脸贴上冷屁股。
换谁谁受得了。
“好,这是你说的!”江冉冉眉毛提起,满脸写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八个字,“如果去了我还不想做魇教主,你再赖着我你就是……说吧,去哪?”
“哎哎哎你……”
守卫者二话不说,拉起江冉冉胳膊就原地消失,拉她个措手不及。
·
妖域中心地界,七层古塔。
“到了,睁眼看看吧。”
感觉自己被放稳在地上。
江冉冉咽了咽涌上来的反胃感,怯怯睁开眼,明晃晃的光亮顿时充斥眼眶,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清晰。
前方几米处,赫然立着一面色彩缭乱,线条繁复的巨幅壁画。
像是画进了整个世界。
江冉冉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
这是一方六棱状密闭空间,像是六棱塔的某一层,朱红色墙壁漆块脱落斑驳不堪,应该是个颇有年月的遗迹了,可角角落落的黑暗却被满室烛光照得彻亮,应该是有人打理。
只是这一层空空荡荡,除了眼前一幅壁画,再无其余任何摆设。
“就这一副乱七八糟的画?”
江冉冉把壁画从上到下,又从左到右完完整整看了遍——画里没有半个人不说,线条配色让人看着还极为难受,作为一个学过点美术的,她恨不得将这家伙撕碎了重画。
什么审美啊……她心里暗发牢骚。
“看不懂,你想告诉我什么?”
“这是上古混沌妖族留下的古画,”守卫者说,“这一幅,画的正是二神创世,天地初开。”
“哪个是二神?”
江冉冉盯着画寻找。
守卫者说,“创世二神无身无形,他们便是万物,万物便是他们。创世神本没有名字,后人只因世间万物阴阳相对,便将创世二神分为一神一魔,称为始祖神和魇之主。”
—— ——
数万年前,天地未开世界未现,茫茫宇宙只是一团空虚黑暗的混沌。
这团混沌并非实体,也绝非某种气,只是个无边无界的游离空间。
后来。
混沌之中意外孕育出两股精神力。
这两股精神力属性截然相反,一阳一阴,一轻一重,而且似乎都有自己的意识。它们在混沌中慢慢各自发育、渐渐相互纠缠,酝酿出越来越磅礴、直至足以扭转混沌的生命力。
这便是创世二神。
终于有一日,两股游离的精神力在一次激烈碰撞中,凝聚孕育成一团气。
这团气,就是“万象”。
二神造万象。
万象为世界本源,万象之中,阴阳交缠,它们对立而共存,相斥而相生,变幻而平衡,两极而一体,生生不息。
之后,阳升阴沉,天开地辟,世界雏形初现,并由此进入混沌纪元。
而天地之间,便是辽阔的大荒。
再后来,天育神界,以灵气为养;地生幽冥,以魔息为豢。碧落游神,黄泉走鬼,天上地下,神冥二界相持,平衡阴阳,稳固时空,再无其他。
这,便是混沌纪元的所有。
因创世二神一阳一阴,一神一魔,后人便分别称它们为始祖神、魇之主。
神冥分立不久,妖王魇教主问世。
自那之后,随着一种新的力量——妖力在世间出现,大荒之上开始孕育出妖物,从零星的个体开始,一代代繁衍生息,逐渐有了种群,又有了群落,直到妖族遍布整个大荒。
直到混沌上纪元末,魇教主弑杀创世二神并遭天道惩戒,形销魂陨。
上古创世时代由此落幕。
混沌下纪元,神族开始迭代诞生。
若说混沌纪元为万象生天地,到了初鸿上纪元,便是天地孕万物。尘世间出现第一道光,黑暗混沌的世界自此有了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山川湖海。
又一个两万年过去。
初鸿下纪元终结,沧衍上纪元开启,世界迎来第一次生命大爆发。
天上地下,高山水底,万物蓬勃进化生长,无数新生命沐浴曙光。而人类文明,也于沧衍上纪元前期诞生。
如今是沧衍下纪元2024年。
大荒之上,人类文明和那些劫难后侥幸活下来的妖族,也以各自的方式,一路马不停蹄发展到了今天。
—— ——
塔室里,烛光明暗闪烁。
“讲完了?”
江冉冉神色波澜不惊,淡淡道,“你给我讲这些是想让我……”
“这只是第一幅。”
守卫者打断江冉冉,挥袖朝壁画略微施了点法,整面墙上瞬间换成了另一幅巨大壁画。
这幅画倒是能看出些东西。
天地暗红,像极了书里画的冥界的样子,画面最底端有一条长河横过,河畔开着大片大片血红妖冶的花。
忘川河,彼岸花。
可奇怪的是,一片血色花海里,竟伸出了一朵与众不同的纯白之花。
江冉冉认得离忘川河水最近的那朵红色彼岸花——那是她的来处。
可尽管找回了过往所有的记忆,她仍想不起来,自己旁边何时竟有朵与自己同根而生的白色彼岸花。
甚至当初,在她尚未修成人形,藏在红花里的妖魂刚刚有意识那时候,她就没见过这白花。
莫非是这壁画画错了?
“这……”
江冉冉指着画里的白花皱了皱眉。
“你觉得很奇怪,是吧?”
守卫者上前几步跟江冉冉站成并排,望着壁画说,“你们是这世间唯一一株双生彼岸花,稀有至极,而你之所以没见过她,是因为在你有意识之前,她就脱离根颈离开了。”
“脱离……?”江冉冉疑惑,问道,“为什么要脱离,它去了哪?”
守卫者突然低头,像在琢磨什么,直到江冉冉又问了声才说,“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脱离,至于她去了哪……”
“说啊?”
见守卫者又没了声,江冉冉催道。
片刻,守卫者像是想好了应对之法似的重新抬头,“我只能告诉你,她或许离你很远,又或许离你很近,但如果你愿意成为魇教主,那么我可以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江冉冉啧了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合着又绕回魇教主了呗?”
也不知道谁给的守卫者自信。
竟觉着她会为了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选择成为魇教主。这跟递出一颗糖说叔叔带你回家有区别么?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趁早另寻他主,我这儿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说着,江冉冉转身想要寻找出口。
“等等!”
守卫者叫住她,抬高声音道,“江小姐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你身体里只有三分之二的魇教主妖魂吗?”
江冉冉倏然止步。
某个意识在她脑海里忽闪而过,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不愿承认,于是假装不曾想到似的开口问守卫者: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守卫者悄无声息移到她身后。
一瞬间,江冉冉只觉无数条幽鬼触手在她颈后摩挲,泌出毒液,钻进她的毛孔,再沿着血管流遍全身。
“注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她感觉到守卫者贴近她后脑勺,幽鬼般阴恻恻道,“教主大人是一定会回来的,你若不去收回那三分之一,日后必会被那三分之一吞噬,孰生孰亡孰赢孰败,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呼吸滞了一瞬。
许久。
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说什么,只有烛火在她微缩的瞳孔深处闪烁。
守卫者站在后面,等她的回应。
“她……”
幽微的心慌滋生蔓延,像毛毛虫般瘙痒着爬遍她全身,“她在哪?”
可守卫者寻常的声音再传来时,她却仿佛听到混沌深处的低吼,像魑魅魍魉尖锐嘈杂刺耳的啸叫,钟罩一般将她困死其内,“你在哪,她就在哪。”
“送我出去!”
守卫者话音刚落她就脱口说道。
她两手贴着裤缝攥紧,微张的唇齿喘出丝丝余悸,仿佛这里不是塔室,是把人压瘪了的地狱。
她听到守卫者哼哼笑了两声,不知是笑她怯弱,还是笑她负隅顽抗。
“江小姐啊——”
守卫者原地徘徊了几步,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若能成为魇教主,到时整个妖域都将是你的天下,还怕解不开区区一条项链,找不到一个宸夙,查不清朋友的死因么?”
江冉冉再也不想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眼一闭一睁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转身面向守卫者,“我解项链是为了做回一个普通人,找到宸夙是为了和他永远在一起,查清谁害了肖昱是为了……”
她突然顿住不语,塔室戛然安静。
“为了什么?报仇么?”
守卫者绕着江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