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走了”江练说，“应该是回学校了。”
那大概是很早就走了的，石青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他愣了一下。
“石青……”
“嗯，那先这样吧。”
石青转身去浴室洗漱。
江练跟着他：“我打他手机没接。”
石青抹着牙膏，嗓音微哑：“没关系，就像你说的，给他点时间。”
他神色如常，没事人一样刷牙洗脸，眉间丝毫没有昨夜那样的忧虑。
等他洗完，江练上前，小心翼翼地在他嘴上亲一口，鼻间满是茉莉清香。
“你怪我吗？”江练紧紧盯着他，不敢用力呼吸，眼中带着微弱的期冀和恳求，他怕自己被抛弃。
石青为他眼里某种复杂的情绪怔了怔，安抚似的抬手摸摸年轻人的脸颊，说：“怎么会，这不是谁的过错。你昨晚有句话说得对，我除了是父亲，也是个独立的人，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吗？”
江练深暗的眼跳上一丝光：“对，没错，谁也不能阻止你拥有幸福。”
石青的话看上去带来了许多宽慰，江练面上不再显露不安的情绪波动，他亲了亲石青的脸，带着他一起去外面吃饭，一起买了些花回来，一起种在院子里。
夜幕降临的时候，江练接到电话，同石青讲了一下，要去处理酒店事宜。
实际他转身便开着车前往机场，当晚飞去林市。
下了车是深夜，江练直接去林大找石明修。
石明修请了两天假，整日窝在宿舍，一副恹恹的样子，舍友担心他，带饭的时候都没嬉皮笑脸地开义父玩笑了。
本来高高兴兴回家，结果一身丧气红着眼眶赶回来，舍友们都觉得大概率是和家人吵架了。
吵什么架啊这么严重，连课都不上了，超市薯片都半价了知不知道啊！
床板发出震动时，下铺电影看到一半刚暂停要去厕所的舍友站起来，扒拉了下床帘，小声道：“小明，你睡了么？手机响了。”
昨儿早上还有电话打过来，被石明修一脸狰狞地挂了，后面就都没声了，现在这么晚，连闪了好几下，估摸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躺尸中的人动了一下，下铺舍友见他醒着，没再说什么，窜去厕所了。
石明修侧了下头，睁开微肿的眼皮，手机屏幕正好亮了一下，跳出一条信息，发送人是江练。
他没忍住一瞥，随即瞪大眼，猛地坐起来。
舍友解决完个人问题出来，看见石明修下来匆匆扯了件外套，震惊道：“你要干嘛？”
“出去一趟。”
“都要宵禁了。”
“晚上不回来。”石明修干脆说。
舍友愣愣的，人走了后才一声“靠”出来：“不是，该不会不是和家人吵架吧？”
哪个正经家人半夜把人从学校里叫出去啊！
舍友一怒，叫醒戴着耳机睡觉的另一个舍友：“喂，我怀疑小明外面有人了！”
睡眼惺忪的舍友：“……我刚睡着！！”
石明修从某个代代相传的学校小门钻出来，夜深了，街上人很少，他一眼就看见立在路灯下的江练，身上蒙着一层令人怦然心动的朦胧光辉。
石明修停下脚步，双手插着口袋，低下头，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在一开始看见江练说在这里等他时，难以置信地想到，这个人居然千里迢迢来找他，半夜在楼下等人，像他听到看到的那些吵架后祈求和好的男男女女。
但他们的情况并非那样。
石明修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他怎么这么贱啊，人一招就下来了。
江练看到了他，开口就说：“你爸很在乎你。”
石明修所有的微表情都凝固了，果然，还是为那个人来的……
“我那天打了你，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你现在可以打回来。”沉稳的声音在继续。
石明修鼻子发酸，怒瞪过去：“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想要我原谅，除非你们分手！”
江练眼底掠过冷意：“这辈子都不可能。”
石明修实在忍不住反复质问：“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呢？明明不应该的啊……”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应该？”江练依旧站在原地，冷淡道。
“石明修，你了解过你爸吗？在你眼里他或许也和其他普通的父亲一样，但你肯定也曾用旁观的视角，清楚认知到他有多好，也知道但凡和他接触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石明修崩溃大喊，胸口像被扎了个洞一般，狠狠作痛，他一点都不想听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表白另一个人。
“我才不管那些！你们就是不能在一起！因为你……因为，呜呜呜，我喜欢你！江练，我一直喜欢你啊！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你怎么能这样……”
他终于说出来了，寂静的道路上全是他崩溃的表白。
江练冰一样，冷淡地站着，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我也这样喜欢石青，从小就喜欢，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喜欢。”
石明修难以置信地张大嘴，他仿佛找到了什么借口：“你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其实那只是一种仰慕而已……”
江练：“我从初中的时候就想和他在一起。”
石明修哑然。
江练继续道：“石明修，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他，就算是你也没办法阻止。他一手把你养大，一个人走了这么多路，没人给过他依靠，现在，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他，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好好回他信息，接他的电话。”
“当然，如果你偏要这样执拗到底，那也没关系，你总是要离开他的，时间一长，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我而已，我会让他放弃你。”
石明修满眼通红，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
他的话多冰冷啊，石明修从不知道自己能从一个人的话语中那样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冰冷无情的情绪。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以前江练愿意陪自己玩，三天两头跑到自己家里，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
为了那个人，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看似劝告实际威胁，甚至连一点时间都等不及——石明修现在正在气头上，可也许时间一长，他的情绪就会消下去一些，那个人毕竟是他爸。可江练还是一点都不想等，不是他忍不住，是他不想看到石青因此多忧虑。
石青多皱下眉，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消除一切诱因。
石明修心里像刮了场凌厉如刀的风，脸色苍白至极。
他握紧拳头，心里乱糟糟的，被这么一激，忍不住扯开喉咙喊了出来：“你做梦！他是我爸，我是他儿子，要放弃也是放弃你！”
狠狠抹了把眼泪，石明修转身跑回学校。
江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调头回机场。
舍友看完了电影，正准备睡觉，外面传来敲门声，一开门，一张哭得稀里哗啦、双眼红肿的脸冷不丁出现在眼前。
“卧槽，你这……什么情况啊？”舍友吓了一大跳，说好的晚上不回来了呢？
石明修不哭了，但还在抽抽，他脸都没洗，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下面的舍友没去烦他，得，破案了，肯定是情伤，等天亮了再说吧。
江练凌晨又飞了回去，上午直接回学校，午间回公寓睡了会儿，下午上完两节课才回老屋，来来回回的，石青完全不知道。
石明修顶着一双发肿的眼睛去上课，受到一阵围观，他还没解释，舍友就在前头逼逼，比手划脚的，形象生动地描述了自个儿上铺是谈了怎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地下恋爱，又是如何在深夜痛哭流涕的，最后长叹一声，唏嘘得出结论，他上铺被甩，失恋了。
说得石明修都差点信了。
其他人来问，石明修懒得解释，只好默认。
不然呢，难不成他还要说自己的暗恋对象跟他爸走到了一起，他俩还都是男的，还有十几岁的年龄差！
说出去谁都会以为他在讲故事寻人开心。
但那晚被江练这么明明白白地刺了一通后，石明修确实是冷静下来，好好想了一想，虽然心里还很痛，但事已至此，他好像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江练那个……那个阴暗批！竟然还妄想赶走他！
只要一想到现在江练就在石青身边说他坏话，挑唆他们父子关系，石明修就屁股痒似的坐不住，他也意识到自己那天对石青说错话了，因为是亲人，他反而肆无忌惮地施与了伤害。
石明修神情恍惚地上完了这周的课，每天都在翻看手机上的订票软件。
要不要回去呢……
他有心回去给石青道个歉，又拉不下脸，总觉得那口气还没完全消去。
要不再过几天吧，等下礼拜再回去……
石明修想着，忽然来了个电话，他吓了一跳，说不清那瞬间在期待什么，忙低头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沮丧了一下，石明修接起，想着大概是什么快递电话，就听那边传来一道女声：“明修吗？我是你妈。”
石明修：“……”
挂掉。
哪来的颠婆。
那号码锲而不舍地打来，见没人接便又发了数条短信过来，石明修随意打开一看，几秒后，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